第217章 毫无顾忌

　　一日后，圣驾如期摆往慈宁宫。

　　允堂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锦袍，外面罩着南烁命人送来的玄狐裘氅衣，厚重的皮毛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只露出一张过分苍白没什么表情的脸。

　　沉默地坐在龙辇之侧，目光低垂的看着被宫人清扫得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对沿途跪伏的宫人、森严的仪仗，视若无睹。

　　南烁端坐于龙辇之上，冕旒垂落，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

　　周身散发的威压牢牢牵系着身旁这个看似顺从，实则神魂早已游离天外的儿子。

　　慈宁宫门前，早有宫人跪迎。

　　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亲自迎出宫门，满脸恭敬笑容。“陛下万福，十五殿下万福。太后娘娘一早就在念叨等着了。”

　　踏入慈宁宫，一股陈年香料和淡淡药草气息的暖香扑面而来，与外面清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殿内陈设典雅而略显陈旧，透着一股暮气沉沉的安宁。

　　太后半倚在窗边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贵妃榻上。

　　她穿着暗紫色绣金凤的常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套成色极好的东珠头面，雍容华贵，只是脸色带着一种久病之人的蜡黄，眼角的皱纹深刻，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思。

　　看到南烁与允堂进来，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挣扎着想坐直些。

　　“皇帝来了……允堂……我的堂堂也来了……”

　　南烁上前几步，微微躬身。“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凤体可好些了？”

　　“好，好多了……”太后连连点头，目光却急切地越过南烁，看在后方垂首而立的允堂身上。

　　允堂依着规矩，上前跪下行了大礼。

　　“给太后请安，愿太后凤体康健。”

　　听见允堂并未称祖母，南烁眉头紧皱刚想开口太后虽失落却还是露出微笑，装着不在意的对南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快起来，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向允堂伸出手，那双手保养得宜，却仍能看到岁月和病痛留下的细微褶皱和颤抖。

　　允堂站起身，却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微微侧身，避开了太后那过于热切、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目光，依旧垂着眼睫，站在原地。

　　南烁瞥了他一眼，眼神微冷。

　　太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激动和喜悦慢慢褪去，只剩下浓浓的失落和受伤。讪讪地收回手，勉强笑了笑。

　　“这孩子……怕是路上累了，还是生分了……”

　　南烁在太后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平淡地圆场。

　　“他身子尚未大好，精神不济，母后勿怪。”他转而看向允堂，强势道。“允堂，坐下回话。”

　　宫人早已搬来绣墩，放在太后榻前不远处。

　　允堂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安静地放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将太后那关切与思念，隔绝在他周身三尺之外。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停滞。

　　太后看着允堂那拒人千里的模样，眼圈微微发红，再忍不住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

　　“哀家听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还中了毒……现在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缺什么药材，只管跟祖母说，祖母这里还有些……”

　　“劳太后挂心。”没等她说完，允堂便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耐。“无事。”

　　抬起眼，目光在进来后第一次真正落在太后脸上，那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宫里，什么都不缺。”

　　尤其是……虚伪的关心。

　　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那语气，已足够让太后读懂。

　　太后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悲意的叹息。

　　南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接着开口转移话题。

　　“母后，前日内务府新得了几株上好的老山参，朕已吩咐他们给母后送来了。您安心静养，勿要过多思虑，保重凤体要紧。”

　　太后勉强振作精神，应付了几句，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允堂。

　　而允堂自那句话之后，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场原本意安抚太后的探视，在一种尴尬和冰冷的气氛中艰难地进行着。

　　太后几次试图与允堂说话，都被他简短到近乎无礼的回答挡了回来。

　　南烁的脸色也越来越沉，殿内的气压低得快让宫人喘不过气。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后，南烁终于起身。

　　“母后需要静养，儿臣与允堂便不打扰了。”

　　太后脸上满是失落与不舍，却也不敢去强留，只能由嬷嬷扶着，颤巍巍地起身相送。

　　允堂立刻跟着起身，行礼告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慈宁宫那温暖、带着药香和暮气的殿门，外面清冷的空气让允堂松了口气。

　　下意识地拉紧了狐裘的领口，将那刺骨的寒意与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关怀”一同隔绝在外。

　　南烁在他身侧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目光锐利带着怒意。

　　“你今日，太过失礼。”

　　允堂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浮现讥诮反问道。

　　“陛下希望臣如何？痛哭流涕？感恩戴德？还是……与她抱头痛哭，演一出祖慈孙孝的戏码给这满宫的人看？”

　　看着南烁骤然阴沉的脸色，允堂不停的继续说下去。

　　“臣这副样子，怕是演不来，也……懒得演。”

　　说完径直越过他，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单薄冷漠得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深宫冰冷的冬日空气里。

　　南烁站在原地，看着允堂的背影，胸中翻涌的怒火与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张敬轩垂首侍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心里觉得这小殿下如今是越发毫无顾忌了。

　　“回宫。”南烁转身登上了龙辇。

　　皇家仪仗再次启动，沉默地穿行在朱红宫墙之间。

　　前方是少年皇子孤绝冷漠的背影，后方是帝王深沉难测的目光。
　　http://www.abcsee.cc/37084/33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bcsee.cc。ABC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abcse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