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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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舍人没有再多言,只是静立一旁,那姿态已说明一切。

  张骞看着卫子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怒其不争,有哀其不幸,更多的,是一种全然的费解。

  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将满腔的质问与斥责,咽了回去。

  “卫姑娘,请。”郭舍人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卫子麸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跟在郭舍人身后,穿过喧闹的街市,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座毫不起眼的茶楼前。

  楼不高,仅两层,门脸朴素,与周遭的民居别无二致。

  可当她踏上那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时,一股无形的威压,便从楼上传来,让她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二楼的雅间,只开了一扇窗。

  窗边,坐着一个玄衣少年。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对着她,一手支颐,另一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节轻叩着窗棂。

  那双睥睨一切的丹凤眼,正俯瞰着楼下长街的芸芸众生。

  是刘彘。

  不,是当今天子,刘彻。

  卫子麸的心,瞬间沉入无底深渊。

  当初在梅林,她让他空等了一个时辰。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今日韩嫣之事,不过是个引子,一个将她钓出水面的饵。

  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郭舍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雅间内,只剩下她和刘彻,以及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过来。”

  刘彻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令人恐惧。

  卫子麸双腿发软,几乎是挪过去的。

  她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他那双云纹锦靴的一角。

  “噗通”一声,她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

  “民女卫子麸,罪该万死!”

  刘彻终于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哦?你有何罪?”

  “民女……民女失信于陛下,未曾赴约,罪该万死!”卫子麸将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这哭腔,七分是真怕,三分是演戏。

  “为何失约?”刘彻的声音,依旧不带波澜。

  卫子麸心念电转,哭得更凶了:“民女当日突遭变故,家中唯一的亲人身陷囹圄,民女为救亲人,奔走无门,这才……这才错过了陛下的传召!民女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饶恕,只求陛下赐民女一个痛快!”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

  刘彻不置可否,只是缓缓站起身,绕着她走了半圈。

  “你的意思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亲人,就可以将朕的命令,抛诸脑后?”

  他停在她面前,声音陡然转冷。

  “你的亲人是命,朕的颜面,就不是颜面?”

  卫子麸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民女不敢!民女万万不敢!”

  “不敢?”刘彻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这长安城里,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一句情人间的呢喃,内容却残忍得令人发指。

  “你用一抔烂泥,脏了韩嫣的靴子。”

  “又用一个谎言,让朕在寒风里,像个傻子一样,空等了几个时辰。”

  “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卫子麸的牙齿在疯狂打颤。

  她知道,再求饶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中却燃起一簇豁出去的火光。

  “陛下要杀要剐,民女绝无怨言!”

  “只是……民女有一言,想说与陛下听,权当是临死前的赔罪!”

  刘彻似乎觉得有趣,挑了挑眉:“讲。”

  “民女斗胆,想为陛下讲一个……关于长安城的故事。”

  “故事?”刘彻直起身,重新坐回窗边,仿佛来了兴致,“说来听听。若不能让朕满意……”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杀意,已然将整个雅间冻结。

  卫子麸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却没有看刘彻,而是看向楼下那片光怪陆离的长安城。

  “陛下,您看这长安。”

  她的声音,褪去了所有哭腔,变得清冷而沉静。

  “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

  刘彻的目光,微微一凝。

  “朱门之内,歌舞升平,一掷千金。长街之上,百姓流离,饥寒交迫。”

  “方才楼下,韩上大夫金丸掷地,引群童相争,以为笑乐。而那些孩子,或许连下一顿饱饭,都还不知在何处。”

  “百姓苦饥寒,官员逐金丸。”

  她顿了顿,猛地回头,直视着刘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陛下,这便是民女的故事。一个,每天都在长安上演的故事。”

  雅间内,落针可闻。

  刘彻脸上的玩味,寸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帝王被触及逆鳞的,冰冷的审视。

  “你很大胆。”他缓缓开口,“你在教朕,如何治国?”

  卫子麸的心脏狂跳,却强撑着没有移开视线。

  “民女不敢。”

  “民女只是一个读过几天书的蠢人,说了些蠢话。”

  “继续说。”刘彻的指节,再次叩响了窗棂。

  这一次,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卫子麸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位年轻的帝王,胸怀天下,却被困于牢笼。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为他披荆斩棘,撕开这重重束缚的刀。

  “陛下新登大宝,欲展宏图。然,朝堂之上,却非铁板一块。”她小心翼翼地措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外有匈奴屡犯边境,和亲多次,却换不回和平;内有太皇太后尊崇黄老,窦氏一族,盘根错节。而皇太后母家,田氏一族,亦是虎视眈眈。”

  “韩上大夫,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手中的利剑。”

  “可这把剑,太过锋利,又太过张扬。”

  “今日他能当街戏耍百姓,来日,便可能因骄纵,触怒太后,为陛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若外戚与幸臣之争,凌驾于国策之上,最终受损的,只会是陛下的江山。”

  “够了。”刘彻打断了她的话。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这一次,他的眼中,再无半分戏谑,只有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灼热的亮光。

  他没有想到,一个看似普通的民间女子,竟能将这波谲云诡的朝堂局势,看得如此通透。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了他心头最深的忧虑之上。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民女,卫子麸。麦麸的麸。”

  “卫子麸。”刘彻玩味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通体温润的羊脂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古朴的“彻”字。

  他将玉佩塞入卫子麸的手中,那玉佩,尚带着他身体的温度。

  “三日后,拿着它,去未央宫找朕。”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朕要听的,不是这些街头巷尾的议论。”

  “朕要听的,是你的对策。”

  卫子麸握着那枚玉佩,只觉掌心一片滚烫。

  刘彻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卫子麸紧绷的身体,才骤然一软,靠着窗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活下来了。

  她不但活下来了,还为自己,博来了一线生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匀这口气,雅间的门,就“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地推开。

  张骞铁青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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