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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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王宫。

  殿内,死寂无声。

  前殿飘来的血腥味,混着初冬的寒气,钻进骨头缝里。

  刺杀失败。

  霍去病兵临城下。

  两条消息,如两道催命符,贴在了刘安的命门上。

  “父王!”

  一名郎君连滚带爬地撞开殿门,袍角被绊,整个人狼狈地扑倒在地。

  “霍去病……他抓了王兄!”

  刘安的身体剧烈一晃,重重摔回王座。

  那张素来威严的面孔,此刻只剩下灰败。

  他唯一的嫡子,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继承人,淮南未来的王。

  落入了刘彻的手里。

  “父王!”

  刘陵冲了进来,发髻散乱,脸上是计划全盘落空的惊惶。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安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自己这个最聪慧、最得意的女儿,那双曾经满是慈爱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权衡。

  一种让人通体发寒的算计。

  “陵儿……”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为父……只有你王兄一个嫡子。”

  “淮南的未来,刘氏的血脉,全系于他一人。”

  刘陵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尽。

  她僵在原地。

  她看着宝座上那个男人,那个她为之奔走、为之谋划、为之赌上一切的父亲。

  她忽然明白了。

  “父王……”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您要用我,去换王兄?”

  刘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便是默认。

  “哈……”

  一声轻笑,从刘陵唇边溢出。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最后化作凄厉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混着那疯狂的笑。

  她笑自己天真。

  笑自己愚蠢。

  笑自己到头来,不过是父亲天平上,那枚可以随时舍弃的砝码。

  弃子。

  当冰冷的铁甲摩擦声踏入正殿时,霍去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曾经不可一世的淮南王刘安,跪伏于地,双手高举降表,老泪纵横。

  角落里,淮南翁主刘陵,一身华丽到不合时宜的盛装,安静坐着。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是一片死灰。

  霍去病目不斜视,径直从刘安身旁走过。

  他在刘陵面前站定。

  “淮南翁主,陛下有旨。”

  他冰冷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

  “请您……回京。”

  刘陵缓缓抬头,看着这张年轻而又冷酷的脸。

  她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车骑将军……他还好吗?”

  霍去病面无表情。

  “舅父旧伤复发,已多日不曾上朝。”

  “太医说,他的身子骨,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是卫子夫教他的话。

  刘陵闻言,那双死寂的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那光芒淬着剧毒,名为复仇。

  卫青要死了。

  刘彻最锋利的一把刀,要断了。

  好!真好。

  *************

  囚车辘辘,驶向长安。

  在踏入那座名为淮南王府别苑的囚笼前,刘陵用尽最后的关系,通过府中潜伏多年的暗桩,向北方送出了一封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汉军失其臂膀,国中生乱,可趁虚而入,时不再来。”

  凛冬的风,将匈奴南下的消息,吹遍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辽西、渔阳、雁门……

  边关烽火连三月。

  求援的奏报如雪片般飞入未央宫,堆满了刘彻的御案。

  宣室殿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汉武帝刘彻,以国丧为由,下令边关坚壁清野,固守不出。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大汉的战神,车骑将军卫青,称病在家,闭门谢客。

  整个帝国的军事机器,仿佛一夜之间,锈死停摆。

  张骞心急如焚。

  他闯入椒房殿,对着那道珠帘,撩袍下拜。

  “皇后娘娘!请您劝劝陛下!”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匈奴铁骑已踏破我大汉河山,屠戮我大汉子民!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臣愿立军令状,率兵出征,若不能击退匈奴,甘愿提头来见!”

  珠帘后,卫子夫的声音传来,平静无波。

  “张大人,你的忠勇,本宫与陛下都看在眼里。”

  “只是,国丧为大,陛下亦是心力交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娘娘!”

  “子文阿兄。”

  卫子夫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你信我吗?”

  张骞猛地一怔。

  他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眼神清澈又倔强的少女。

  最终,他肩头一垮,颓然拜下。

  “臣……告退。”

  张骞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宫殿的拐角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王桑回到自己的宫殿,立刻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裳。

  她亲手炖了一盅安神汤,莲步轻移,送往宣室殿。

  刘彻正在批阅奏折,紧锁的眉头能夹死一只飞虫。

  边关的奏报与朝臣的谏言混在一起,每一份都透着血与火的气息。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

  “陛下,夜深了,保重龙体。”

  王桑柔声细语,将汤盅奉上。

  刘彻没有接,只是抬眼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王桑被他看得心头发慌,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臣妾……是不是打扰到陛下了?”

  “你今日,可见过什么人,听过什么事?”

  刘彻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

  王桑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

  只有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臣妾……臣妾方才路过椒房殿,看到博望侯在里面,他……他同皇后娘娘举止亲昵,神情……很是激动。”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一丝眼缝,观察着刘彻的神色。

  “臣妾还听到……皇后娘娘在殿内,称呼博望侯为……‘子文阿兄’。”

  这个称呼,她刻意咬得很轻,却又无比清晰。

  “臣妾推测,皇后娘娘与博望侯应是旧识,或许是臣妾多心了。只是如今是非常时期,博望侯又是外臣,深夜私会于后宫,恐惹人非议,于娘娘的清誉有损……”

  “臣妾只是担心皇后娘娘,绝无他意!请陛下明鉴!”

  她不住地叩首,姿态谦卑,言语恳切,一副纯然为了卫子夫着想的忠心模样。

  刘彻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王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说完了?”

  王桑一愣,随即点头:“说完了。”

  “汤放下,退下吧。”

  王桑心中一沉,却不敢违逆,只能捧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刘彻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那双握着朱笔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

  子文阿兄。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他记忆最深处那个血淋淋的锁。

  一些被他刻意压制、刻意遗忘的,属于“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夜,边关告急。

  他因为别的妃嫔而冷落了她。

  而她,就是这样平静地,为即将远征的张骞准备行囊,还驾车城门相送,让他保重。

  那时,他只觉得是帝后离心,是她身为国母的责任。

  可如今……

  旧识?

  是怎样的“旧识”?

  能让她在深宫之中,如此亲密地称呼一个外臣为“阿兄”?

  他猛地想起了前世的结局。

  巫蛊之祸,太子自刎,她在椒房殿中悬梁自尽。

  那根白绫,是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

  他重生归来,步步为营,就是为了逆转这个结局。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又出现了这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旧识”?

  历史的轨迹,真的能被彻底扭转吗?

  还是说,无论他怎么努力,有些事情,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原点?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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