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锦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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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椒房殿。

  夏婵将一盏温热的牛乳放到卫子夫手边,压低了声音。

  “娘娘,长信殿那位,去了召狱。”

  卫子夫翻动竹简的指尖没有停。

  “知道了。”

  夏婵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

  “王夫人那边……有些异动。”

  这一次,卫子夫的手指停了。

  她端起温润的玉杯,目光却越过杯沿,落在了墙上那幅巨大的疆域舆图上。

  视线从长安出发,一路向西。

  最终,她的指尖虚虚点在一个朱红的小点上。

  建章营。

  她将杯中牛乳一饮而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让她去。”

  “告诉跟着的影子,线可以放长,但饵不能丢。”

  “我要看那条蛇,是怎么自己钻进笼子里的。”

  夏婵背心沁出一层薄汗,垂首应是。

  “喏。”

  在真正的猎人眼中,刘陵这条自以为是的毒蛇,连同被她蛊惑的王桑,都不过是引出另一条潜藏更深、更致命的毒蛇的诱饵。

  仅此而已。

  ***********

  是夜,王桑彻夜未眠。

  刘陵的话,是钻进骨头缝里的魔音。

  手中的锦帕,更像是一只活着的、滚烫的毒蝎。

  妖后?

  死而复生?

  何其荒诞。

  可卫子夫的崛起,一个歌姬,踏着无数贵人的尸骨登上后位,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诞!

  她摊开那方锦帕。

  一枚虎头铜制信物静静躺着,金线绣出的妖冶花卉,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异香。

  “北境的雪绒花,该开了。”

  这几个字,是通往权力的钥匙,也是地狱的请柬。

  天色微明。

  王桑看着镜中那张扭曲的脸,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再等。

  多等一天,卫家的根基就更深一分。

  王家的复兴,就更渺茫一分。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纵身一跃!

  然而,建章营都尉赵信,手握兵权,她一介深宫妃妾,如何能见?

  王桑在殿内疯狂踱步,一个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浮出水面。

  姑母王太后生前曾提过,建章营里有个姓程的校尉,是王家沾亲带故的远房。

  这是她唯一的稻草。

  次日,王桑以“为先太后祈福,整理遗物发现故人信物,欲寻其后人”为由,向椒房殿递了牌子,请求出宫。

  理由无懈可击,孝心感天动地。

  她等来的,却是椒房殿的传召。

  卫子夫依旧在看书,仿佛她只是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听闻王夫人找到了先太后的故人信物?”

  卫子夫的声音温和依旧,却让王桑的血液几乎冻结。

  “是……是妾身无意发现的。”

  “哦?不知是哪位故人?说不定,本宫也曾听闻。”

  卫子夫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份平静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审视。

  王桑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是很久远的老亲了,妾身也只听姑母提过一嘴,那位故人姓程,如今似乎是在……建章营任职。”

  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卫子夫静静看了她片刻。

  那片刻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几乎要将王桑的伪装全部压垮。

  然后,卫子夫笑了。

  “原来如此。既是为先太后了却心愿,自是应当。”

  “去吧。”

  王桑如蒙大赦,仓皇告退。

  她没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卫子夫的笑容敛去,眼中只剩一片冰冷的清明。

  王桑的马车离开宫门。

  几道不起眼的影子,如附骨之疽,悄然跟上。

  马车并未直奔建章营,而是在城中一家偏僻的布庄停下。

  王桑遣退宫人,独自从后门进入。

  再出来时,已换上一身朴素民妇的衣裳,戴上了帷帽。

  她快步拐入一条僻静小巷,正要登上另一辆青布马车。

  “站住!”

  一声暴喝从巷口传来!

  一队手持长戟的羽林卫,正大步走来!

  王桑的血液瞬间凝固,想也不想,猛地闪身躲进旁边堆满破箱笼的角落,将自己死死塞进阴影里。

  心跳停了。

  她屏住呼吸,只听见沉重的军靴踏在青石板上,一步步逼近。

  “搜!”

  箱笼被粗暴地挪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杆长戟的锋刃,擦着她的帷帽边缘扫过,甚至带下了一根丝线。

  她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汗味与铁锈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时间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行了,一个破巷子,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

  王桑脱力般靠在冰冷的墙上,剧烈地喘息,后背早已湿透。

  她从未觉得,活着如此艰难。

  也从未觉得,复仇的念头,如此清晰,如此灼热。

  她咬着牙,强撑着站起来,登上了那辆青布马车。

  “去建章营。”

  ***************

  建章营。

  大营之外,杀气森然。

  王桑的马车被拦下。

  她自称是程校尉的远房表妹,前来探亲。

  许久,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犷汉子走了出来,正是程校尉。

  他上下打量着王桑,眼中满是疑惑。

  “表妹?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门亲戚?”

  王桑连忙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程校尉掂了掂,脸上的疑色却未消。

  王桑只能上前一步,声音压到极致。

  “程校尉,小女子并非要见您。”

  “此事关乎先太后清誉,我必须亲见赵信都尉。”

  “先太后”三个字,让程校尉的脸色终于变了。

  王桑趁热打铁,声音更冷。

  “校尉可知,当年家母曾与程家姐姐有过一桩未成的约定?此事若成,王家必不忘今日之恩。若不成……这信物里的秘密,恐怕会牵连许多人。校尉,你敢赌吗?”

  程校尉死死盯着她,眼中闪过惊疑与挣扎。

  他捏着钱袋的手,青筋暴起。

  最终,他仿佛泄了气,一挥手。

  “跟我来。”

  在一座独立的营帐前,程校尉停下,努了努嘴。

  “赵都尉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

  王桑深吸一口气,掀开帐帘。

  帐内,一名男子正对着舆图凝神。

  铠甲在身,腰挎长刀,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凶器。

  正是赵信。

  他听到动静,头也未抬。

  “何人?”

  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血腥气。

  王桑屈膝行礼,声音因紧张而发颤。

  “都尉大人。”

  赵信这才转过身,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眉头立刻拧紧。

  “军营重地,女子与狗不得入内!谁让你进来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仿佛她的存在都玷污了这里的空气。

  王桑被他的气势压得双腿发软。

  但一想到刘陵的话,和王家的未来,她强迫自己站直。

  她没有争辩。

  只是从怀中,缓缓取出了那方金线锦帕包裹着的虎头铜。

  双手呈上。

  “有人托妾身,将此物交给都尉。”

  赵信的目光落在锦帕上,起初只是随意一瞥。

  当他看清那用金线绣着的、妖冶奇特的花卉图案时——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那是一种只产于淮南八公山的毒花。

  名为“醉梦仙”。

  刘陵最喜欢的花。

  而锦帕里包裹的虎头铜,那是他当年在匈奴的部族信物!

  赵信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他没有跳起来,而是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了。

  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冰冷,从他脚底直冲天灵盖。

  王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举着那方锦帕。

  帐内的空气,死一样寂静。

  终于,赵信动了。

  他一把抓过锦帕,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将锦帕凑到鼻尖。

  那股幽秘的异香钻入鼻腔,熟悉得让他浑身战栗。

  错不了!

  就是这个味道!

  他死死盯着王桑,眼神锐利得像要将她活活剐了。

  “她……还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又带着压不住的颤抖。

  王桑看着他剧变的脸色,心中又惊又喜。

  赌对了!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句暗语。

  “她说……”

  “北境的雪绒花,该开了。”

  “轰!”

  赵信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撞在身后的兵器架上。

  “哐当——!”

  长刀弓箭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响动。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刘陵!

  那个疯女人!

  她竟然还留了后手!

  淮南王府已经完了!她还想把自己也拖下水!

  帐篷内,只剩下赵信粗重的喘息声。

  他的眼中,闪烁着惊恐、挣扎,与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良久,他抬起头,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死死盯住王桑。

  “她……还要你做什么?”

  王桑垂下眼帘,声音平静。

  “她说,你只要见了此物,就知道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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