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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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室殿内。

  一片死寂。

  那名“气绝身亡”的传令兵,被绣衣使者无声无息地拖了下去。

  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一道蜿蜒的血痕,狰狞刺目。

  王桑,就是被两名宫廷卫士沿着这道血痕“请”进来的。

  她进来时,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抬头,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御座之上,大汉天子刘彻的指节,正轻叩着龙椅的蟠龙扶手。

  咚。

  又一声,咚。

  这声音,成了殿内唯一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而在他身侧,那个王桑恨入骨髓的女人,皇后卫子夫,正姿态端然地坐着。

  她凤目低垂,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王桑的心,却随着那敲击声,一寸寸地往下坠,坠入无底的深渊。

  这不是朝会。

  这是为她一人搭建的刑场。

  “王夫人。”

  刘彻的敲击声停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朕的皇后说,‘雪绒花’开了。”

  刘彻的身躯微微前倾,那道目光死死压在王桑的身上。

  “你,听懂了吗?”

  王桑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上冰冷的金砖,发出一声闷响。

  “陛下!陛下明鉴!”

  “臣妾……臣妾根本不知皇后娘娘所言何意啊!”

  她的大脑在绝望中疯狂地转动。

  消息怎么会泄露?

  绝无可能!

  此事只有她、狱中的刘陵,和早已叛逃的赵信知晓!

  卫子夫凭什么知道!

  刘彻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身侧的皇后。

  卫子夫终于抬起了眼帘。

  那目光依旧温婉,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悲悯。

  “王夫人不必如此惊慌。”

  她的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拂过王桑的耳畔,却让她每一寸肌肤都泛起针扎般的寒意。

  “本宫只是忽然想起,先太后凤体违和时,你素来孝顺,想必也曾效仿古之孝女,入狱中为先太后祈福吧?”

  轰!

  王桑的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轻飘飘的问题,却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向她唯一可能与刘陵接触的地方——召狱!

  她强迫自己从那片空白中挣扎出来,声音带上了哭腔,却努力保持着字句的清晰。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臣妾近来身子一直不适,都在长信殿静养,未曾踏出殿门半步。”

  “更不敢去召狱那等污秽之地,怕惊扰了为先太后祈福的一片诚心。”

  她赌卫子夫没有证据!

  只要她咬死没去过,谁也奈何不了她!

  “是么?”

  卫子夫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一股失望。

  她转头,看向阶下那个如石雕般矗立的身影。

  “张汤。”

  廷尉张汤躬身出列。

  “臣在。”

  “看来王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卫子夫的语气依旧温和。

  “你来提醒提醒她。”

  “遵旨。”

  张汤转向王桑,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簿册。

  “元朔五年,秋,九月十七,申时。”

  他翻开簿册,声音平直得如同地府判官在宣读生死簿。

  “召狱入监录载:王氏桑,以‘为先太后祈福’为名,入内。”

  “停留时间,一炷香。”

  “所见之人,谋逆罪妇,淮南翁主刘陵。”

  张汤合上簿册,向前踏出一步。

  “王夫人,你还要狡辩么?”

  王桑浑身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怎么也想不到,卫子夫竟然连召狱的入监录都拿到了手!

  “我……我……”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只能凭借求生的本能做最后的挣扎。

  “是!臣妾是见了刘陵!”

  她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绝境下的怨毒。

  “但臣妾是去斥责她的!是那个妖妇妖言惑众,试图污蔑皇后娘娘您!臣妾心向陛下,心向皇后,才冒险去义正言辞地警告她!臣妾何罪之有!”

  殿中几位王氏宗亲的眼中,刚刚浮现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卫子夫却笑了。

  “哦?原来是这样。”

  她像是真的信了,微微颔首。

  “倒是本宫错怪你了。”

  可她话锋陡然一转,看向张汤。

  “那刘陵都说了些什么污蔑本宫的话,想必王夫人还记得吧?不如说出来,也让陛下听听,那罪妇是如何编排的。”

  王桑心中一喜,以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说……她说您是妖后,是厉鬼索命!她还让臣妾……”

  话说到一半,她像被扼住了喉咙,猛然惊觉,死死闭上了嘴!

  这是在诱供!

  无论刘陵说了什么,只要从她嘴里复述出来,就等于承认了她与刘陵有过深度的密谋!

  “怎么不说了?”

  卫子夫的声音冷了下来。

  “还是说,你不敢说?”

  她不再看王桑,而是直接对张汤下令。

  “看来王夫人还是记性不好。”

  “传建章营程校尉。”

  “喏!”

  很快,程校尉被带上殿,他抖得像具风中的骨架。

  他一看到王桑,立刻连滚带爬地向前,疯狂磕头。

  “陛下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都是王夫人!是王夫人逼我的!”

  程某哭喊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铜制信物,高高举起。

  那是一个狰狞的虎头。

  “是她!她给了小的一千金,让小的将这枚虎头信物,和一句‘北境的雪绒花,该开了’的密语,亲手交给前将军赵信!”

  “小的只是个传话的啊!求陛下明鉴!”

  虎头信物!

  密语!

  人证物证俱在!

  王桑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她瘫软在地,嘴巴大张着,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卫子夫终于缓缓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她看向王桑,声音轻柔。

  “王夫人,现在,你还要说,你是去斥责刘陵的吗?”

  “这叛国通敌的罪名,是你担,还是刘陵担?”

  “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你与刘陵的所有往来,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

  “本宫可以向陛下求情,念在你被人蒙蔽,主犯尚在,或可……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

  这四个字,像一道刺破黑暗的神光,照进了王桑绝望的深渊。

  她疯了一样磕头,这一次,再无任何隐瞒。

  “臣妾说!臣妾全都说!”

  “是刘陵!是那个毒妇骗我的!她说这是扳倒卫家的唯一机会!她说事成之后,王家就能重获荣光!”

  “她说淮南王府早就和匈奴有联络,她父亲刘安一直想和匈奴单于南北夹击,共分天下!那份写给匈奴的血书,就是她亲手送出去的!”

  为了活命,王桑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连同那些半真半假的猜测,像倒垃圾一样,一股脑地全部倒了出来。

  殿下的王氏宗亲,一个个面如死灰。

  刘彻静静地听着,直到王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笑了。

  他看向卫子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足。

  “张汤。”

  “臣在。”

  “听清楚了?”

  “臣,听得一清二楚。”

  “带上你的绣衣使者,再带上宗正、御史大夫。”

  刘彻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充满了裁决万物的力量。

  “即刻去淮南王府”

  “将淮南翁主刘陵及其所有党羽,一干人等,全部给朕……缉拿归案!”

  “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喏!”

  张汤领命,转身大步离去,他的背影,带着一股即将掀起滔天血浪的肃杀。

  刘彻站起身,缓缓走下御阶。

  他走到瘫软如泥的王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至于你……”

  他的声音很轻。

  “朕的皇后心善,但朕,不是。”

  “谋逆通敌,乃诛九族的大罪。”

  他抬起脚,用金线绣着云纹的靴尖,轻轻踢了踢王桑的肩膀。

  “拖下去,禁足长信殿,没有朕的旨意,永世不得出。”

  “朕要让你好好活着,亲眼看着,王氏一族,是如何因你而覆灭的。”

  “不——!”

  王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却被两名卫士死死堵住嘴,拖了出去。

  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座旁那个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女人。

  卫子夫回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观礼结束。

  好戏,散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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