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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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秋宫的内侍到了。

  他站在西耳房门口,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差,像一尊没有灵魂的人偶,声音尖细,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庭院。

  “卫姬,太后娘娘惦记您的身子,特命奴才来接您去长秋宫静养。”

  话音很轻。

  却在死寂的永巷,砸出一声惊雷。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眼中先是迸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随即被更深的、对权力的敬畏所淹没。

  去长秋宫静养。

  这六个字,是泼天的恩宠,是登天的云梯。

  就连莫姑姑那张始终紧绷的脸,都难得地,松弛了一丝。

  唯有卫子夫,血液寸寸冰冷。

  这不是恩典。

  是摘取胜利果实的宣告。

  她用自己和整条巷子宫人的性命,做了一桌血淋淋的盛宴,现在,王娡要来享用了。

  一旦踏入长秋宫,她就会被烙上王娡的印记,成为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她看着那内侍毫无破绽的笑,缓缓摇头。

  “劳烦公公回禀太后娘娘。”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穿了满院虚假的喜气。

  “永巷时疫未消,子夫不敢以戴罪之身,惊扰太后凤体。”

  “待此间事了,子夫定当亲自去长秋宫,叩谢太后活命之恩。”

  她将这份滚烫的“恩典”,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内侍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人群死寂。

  这个女人,疯了。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不必了。”

  刘彻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他身后,是卫青,是羽林卫,是属于帝王的威压。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只落在卫子夫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

  “朕的女人,朕自己会照顾。”

  一句话,如刀出鞘。

  长秋宫内侍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这不是拒绝。

  这是宣战。

  是当今天子,对他那位权势滔天的母后,最直接的宣战。

  “可是,陛下……”

  内侍还想挣扎。

  刘彻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毫无温度。

  “滚。”

  一个字,内侍连滚带爬地消失。

  刘彻走到卫子夫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了她的手。

  这是一个宣告。

  也是一种占有。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只浴火的金丝雀将被带回宣室殿时,刘彻却松开了手。

  他转身,面对永巷内外所有惊疑不定的眼睛。

  他的声音平静,却裹挟着雷霆。

  “卫氏子夫,身为宫婢,不思己过,反在永巷之内,行制冰之妖术,蛊惑人心。”

  “此罪,本该严惩。”

  “但念其防疫有功,功过相抵。”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上。

  “朕,罚她继续留居永巷,静思己过。”

  “无朕之诏,终身不得出。”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刚刚还被天子牵在手中的女人,转眼就被打回了不见天日的泥沼。

  君恩难测,竟至于斯!

  卫青的拳在袖中攥紧,指节发白。

  平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只有卫子夫,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缓缓垂下眼帘。

  长睫遮住了她眸中瞬间了然的光。

  这不是惩罚。

  是保护。

  他用一道无人敢触碰的圣旨,将她牢牢锁在了这座风暴眼中。

  从此,她是陛下降罪之人。

  动她,就是打天子的脸。

  不闻不问,才是对她最好的庇护。

  她对着刘彻离去的背影,盈盈一拜。

  “奴婢,谢陛下隆恩。”

  当夜,消息如风,传遍了整座未央宫。

  当夜,刘彻径直去了长乐宫。

  他跪在窦漪房的殿外,将自己如何处置了那个妖言惑众的歌姬,一五一十地,禀报得清清楚楚。

  “皇祖母,孙儿知错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悔与后怕。

  “孙儿不该为一介歌女,乱了宫闱法度,更不该让她险些冲撞了您与母后。”

  “如今孙儿已将她打入永巷,终身监禁,以儆效尤。”

  “还请皇祖母,息怒。”

  纱帐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才传来窦漪房那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

  “皇帝,你处置得很好。”

  那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椒房殿那边,哀家会替你去说。你与皇后,当重归于好。”

  刘彻重重叩首,声音里满是感激涕零。

  “孙儿,谢皇祖母教诲。”

  他起身,退出大殿。

  刚走到殿门口,便见皇后陈阿娇的仪仗已在阶下等候。

  陈阿娇一身素服,脸上脂粉未施,眼圈泛红,对着他盈盈下拜,姿态谦卑到了骨子里。

  “陛下,是臣妾御下不严,才让春陀那恶奴犯下滔天大罪。臣妾教导无方,请陛下降罪。”

  “皇后无过,好生歇着,朕明日再去看你。”

  她愣在原地,看着传话的宦官远去,脸上血色褪尽。

  这比任何责罚,都更让她感到寒冷。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长秋宫。

  王娡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案上,茶水四溅,烫湿了她华贵的衣袖。

  “好!好一个卫子夫!”

  她竟敢当众驳了她的面子!竟敢让她在宫人面前丢尽颜面!

  王娡眼中怒火翻腾,她原以为卫子夫是她掌中的刀,却没想这把刀竟有自己的思想,甚至敢反过来划伤主人的手。

  “好阿姊,息怒。”

  一旁的武安侯田蚡连忙上前劝道,脸上是精明的算计。

  “她虽是条喂不熟的狼,不肯为您所用,但她献上的‘均输平准’之策,可是座挖不尽的金山啊!”

  “如今陛下将她锁在永巷,看似惩罚,实则保护。我们动不了她,却正好用她的法子,先断了窦氏的财路!”

  王娡眼中的怒火,被更深的贪婪所取代。

  没错,先把钱拿到手。

  至于那把不听话的刀,总有再出鞘的一天。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重新端坐,恢复了太后的仪态。

  次日夜幕,刘彻的身影出现在椒房殿。

  他没有提永巷,也没有提春陀,只是揽过陈阿娇的肩,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和。

  “是朕疏忽了你。”

  陈阿娇受宠若惊,伏在他怀中低泣,将白日所有的委屈尽数倾诉。

  刘彻耐心地听着,手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

  可他的眼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需要椒房殿这块盾牌,来为他挡住长乐宫的猜忌。

  他需要陈阿娇这个皇后,来稳住窦氏一族。

  至于情爱?

  早已在一次次的算计与失望中,消磨殆尽。

  宣室殿内,灯火通明。

  刘彻独自坐在棋盘前,捻起一枚黑子,在棋盘的西北角,重重落下。

  棋局,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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