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火种不灭

　　奉垣的初冬，寒意来得又早又猛。但这寒意，不仅仅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更源于日益严峻的经济形势。

　　联合政府的每日简报上，坏消息接踵而至。除了外汇被冻结、国际订单被取消，更棘手的影响开始显现：几家与北地有贸易往来的中立国洋行，开始要求提高保证金或缩短结算周期；控制区内部分依赖进口原料的民用工厂，因缺乏关键零部件或化工原料，不得不减产甚至停工，引发了小范围的工人失业潮；市面上一些进口药品和日用品的价格开始飞涨，民怨虽未沸腾，但不满的苗头已然出现。

　　“督军，这是最新的物价波动报告，白糖、煤油、西药涨幅都超过三成。再这样下去，恐怕……”财政司长面露难色，不敢再说下去。

　　霍聿枭看着报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他眼底凝聚的风暴比窗外的天气更加凛冽。他放下报告，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慌什么？”他声音冷硬，“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老子顶着。”

　　他看向秦穆：“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秦穆上前一步，递上一份密报：“查清楚了。主导这次联合封锁的，是‘环太平洋共荣基金会’旗下的‘亚洲开发信托’，其首席顾问詹姆斯·威尔逊，与陆鼎山的私人代表上个月在港城秘密会晤过三次。我们通过特殊渠道，拿到了他们会面地点的监控照片和一些资金往来的间接证据。”

　　霍聿枭接过照片扫了一眼，上面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白人男子与一个穿着长衫的华人正在举杯，背景是奢华的酒店包间。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把照片复制几份，给咱们的‘老朋友’陆元帅送一份过去，匿名。顺便，把威尔逊在远东的情妇住址和他在汇丰保险柜的编号，想办法‘不经意’地泄露给他生意上的对头。”

　　“是！”秦穆心领神会。这是攻心之计，意在挑拨离间，制造恐慌。

　　“另外，”霍聿枭补充道，“通知下去，从即日起，霍府及各级军政机关，用度削减三成。我带头。”

　　命令传出，奉垣城内暗流涌动，但也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号：北地，准备勒紧裤腰带，打一场艰苦的持久战。

　　与此同时，奉垣研究所附属的废弃物料堆积场。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呜的声响。林晓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带着几个同样年轻的研究员，正埋头在一堆工业废渣和废弃化学品容器里翻找着。他们的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污渍，在冷风里冻得通红。

　　“林工，这能行吗？这都是些废料……”一个年轻助手搓着冻僵的手，有些怀疑。

　　“沈工说过，条件越是被限制，越要逼出创造力。”林晓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一堆褐色的、板结的废渣里夹取样本，放进贴好标签的密封袋里，“理论上，上次失败产生的絮状物结构特殊，某些工业废料在特定条件下，也可能产生类似的结构或成分。找不到进口的，我们就自己造！”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沈未央的信任和霍聿枭面临的压力，像两条鞭子抽打着他，也激发了他全部的潜能。他不再局限于洁净的实验室，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这些被视为无用之物的废料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连续排查了十几处废弃物料点后，林晓团队终于在一家停产多年的旧式化工厂废料堆里，发现了一种深黑色的、呈多孔蜂窝状的固体残渣。初步检测显示，这种残渣经过简单的酸洗和活化处理后，其比表面积和电荷分布特性，竟然与那份“失败”的絮状物催化剂前体有着惊人的相似！

　　“就是它！可能就是它！”林晓拿着那份处理过的黑色粉末，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立刻带着样本冲回实验室，投入到紧张的对比验证实验中。

　　如果成功，这不仅意味着“棱镜”项目的原料危机迎刃而解，更意味着北地找到了一条低成本、自主可控的新型催化剂制备路径，其意义，远超项目本身。

　　就在林晓在废料堆里寻找希望的同时，霍聿枭的报复，以一种更直接、更血腥的方式展开了。

　　目标并非南方的陆鼎山，也非远在租界的基金会代表。霍聿枭将矛头对准了盘踞在黑省西部、长期与北地若即若离、此次金融封锁中态度暧昧、甚至暗中与基金会有物资往来的一股地方军门——马占山部。

　　选择的理由冠冕堂皇：马部“勾结外敌，走私战略物资，危害国防”。

　　行动代号：“剔骨”。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由秦穆亲自挑选并指挥的“暗影”小队，配合霍聿枭麾下最精锐的“龙牙”突击营，如同鬼魅般突袭了马占山部的核心驻地。战斗毫无悬念，装备和训练代差的碾压下，马部主力在睡梦中被击溃，马占山本人试图化装逃跑，在边境线附近被“暗影”小队生擒。

　　霍聿枭没有杀他，而是在全军面前，举行了一场公开的审判。历数其罪状后，当场没收其全部非法所得，并将其麾下控制的矿山、林场等优质资产，全部强制“收归国有”。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国际舆论再次掀起对霍聿枭“野蛮”“军事扩张”的指责。但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在金融封锁中摇摆不定的中间派，以及北地内部一些心怀鬼胎的势力，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柄名为“霍聿枭”的利剑如何杀鸡儆猴，是何等的锋利与无情。

　　他用这场干净利落的“剔骨”行动，向所有内外敌人宣告：北地或许会在金融上暂时受挫，但在军事上，它依然拥有随时掀桌子的能力和决心。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深夜，霍府。

　　书房里灯火通明，霍聿枭还在处理“剔骨”行动后的军政安排。房门被轻轻推开，沈未央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放在他手边。

　　霍聿枭从文件上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沈未央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主动来找他，尤其是在他处理军务的时候。

　　“林晓那边有进展了。”沈未央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废弃催化剂残渣里找到了可能的替代品，初步验证效果接近进口产品，成本只有百分之一。”

　　霍聿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紧绷了数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放松。他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好小子。”

　　沈未央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的疲惫，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金融战，急不来。稳住基本盘，时间在我们这边。”

　　这话不像安慰，更像是一个冷静的判断。霍聿枭看着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沈未央正要收回的手腕。他的手掌粗糙而温热，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我知道。”霍聿枭看着他，声音低沉，“有你在后面捣鼓那些‘不科学’的东西，我这心里，就踏实。”

　　他的话语直白，甚至有些笨拙，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映着灯火，清晰地倒映着沈未央的身影，里面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沈未央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冰凉的镜片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推了推眼镜：“茶要凉了，别熬夜。”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书房，步伐依旧稳健从容。

　　霍聿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看了看桌上那杯冒着氤氲热气的茶，端起，一饮而尽。茶水温热，顺着喉咙一路暖到心底，驱散了连日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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