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万死不辞

　　主神的光影彻底消散了，带着另一个世界最后的余烬。

　　和一句承认了诸神背弃的、冰冷的“是”字。

　　洞府内，死寂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能听见那枚沉在丹田、属于异界的光球缓慢旋转时，发出的、仿佛星辰哀鸣般的细微嗡响。

　　谢楚歌没有立刻去收拾地上那些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布阵材料。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了所有依托的雕像。

　　面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仿佛在凝视着主神最后离去的那片虚无。

　　巨大的压力，如同亿万钧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碾碎。

　　世界的重量，两个世界的遗愿，所有人的性命……全都系于他一人之身。

　　元婴后期的修为，在这等重压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了下来，不是去看那些材料。

　　而是用双手抱住了头，手指深深插入发丝之中。

　　肩膀无法抑制地开始微微颤抖。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喘息。

　　他不是铁石心肠，不是算无遗策的枭雄。

　　他只是一个……运气好些的穿越者，一个被迫扛起救世责任的普通人。

　　“我不怕死……”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颤音的声音，从埋首的臂弯中漏了出来。

　　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已然离去的、唯一没有放弃这个世界的主神诉说。

　　“真的……我不怕。”

　　他重复着，仿佛要说服自己。

　　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亲眼看到那最坏的结局。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泪水。

　　只有一种被巨大恐惧灼烧后的苍白，和一双因为极度用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清亮或锐利，而是翻滚着近乎绝望的担忧。

　　“但我怕……救不下他们……”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

　　“我怕看到大师兄冰冷的尸体倒在血泊里……

　　怕看到二师兄再也露不出温和的笑容……

　　怕五师妹的剑不再舞动……

　　怕小师弟那双清澈的眼睛失去光彩……

　　怕林风再也看不到世界的风景……

　　…怕所有我在意的人，因为我不够强，

　　因为我慢了一步，就……”

　　他说不下去了，那个“死”字卡在喉咙里，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割得他生疼。

　　他想起灵兽园里那些依赖他的小生命，想起藏书阁中刻苦钻研的同门。

　　想起溪风镇那些被救出的囚犯眼中重燃的希望……这整个修仙界。

　　或许有争斗，有私欲，但更多的，是像清云宗这样，有着温暖、守护和坚持的地方。

　　“修仙界的人……都是大好人啊……”

　　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痛楚。

　　“他们不该死……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这双手，掌握了强大的力量，解析过万物的奥秘，却在此刻，感觉如此无力。

　　“我是个软弱的人……”

　　他承认了，带着一种彻底的、不加掩饰的自我剖析，

　　“我怕痛，怕失去，怕承担责任，我……我想活。”

　　想活下去，是生物最原始、最根本的欲望。

　　他从不以此为耻。

　　但下一刻，他再次抬起头，那双被血丝缠绕的眼睛里。

　　却迸发出了一种比星辰、比太阳更加璀璨、更加决绝的光芒！

　　“但是——”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将自身一切软弱都燃烧殆尽的觉悟！

　　“我更希望他们活下去！”

　　“比我活下去……更重要！”

　　一张张面孔，一幕幕景象，构成了他在这异世界十年的全部温暖与牵绊。

　　“修仙界的人……或许有争斗，有私心。

　　但在我看来……他们大多都是努力活着、有着各自坚持的……大好人。”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不想看到他们死，不想看到这片我生活了十年的天地。

　　染满鲜血，化为焦土。”

　　他用力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因主神预言而不断浮现的、尸横遍野、亲友凋零的惨状，但那些画面却愈发清晰。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软弱、所有的自私，仿佛都被这句话语点燃。

　　化为了最纯粹、最炽热的燃料，注入他的道心。

　　注入他的元婴，注入他全身的每一滴血液！

　　他想活，是本能。

　　但他愿意为了让他们活，而去面对死亡，去挑战那看似不可战胜的命运！

　　这是他的选择！

　　个人的生死，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活着，不再是为了苟延残喘，而是为了成为守护他人的壁垒！

　　软弱又如何？贪生怕死又如何？

　　既然这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软肋。

　　那么，他便带着这份软弱，握紧手中的剑，走向战场。

　　他站起身，不再彷徨。

　　体内那元婴后期的磅礴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顺畅方式奔腾流转。

　　神识空前清明坚定，甚至连丹田深处那枚异界光球。

　　都似乎与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走到那堆材料前，目光扫过每一件珍稀无比、蕴含着无尽能量的物品。

　　眼神如同最老练的工匠在审视自己即将用来铸造传奇的胚材。

　　软弱，或许还在心底某个角落。

　　但此刻，驱动他行动的，是比不怕死更强大的力量——

　　是哪怕心怀恐惧，也绝不后退的守护之念。

　　他弯腰，开始一丝不苟地、极其郑重地，收拾起这些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材料。

　　为了他们能活。

　　他，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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