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妥协的艺术

　　第219章：妥协的艺术

　　车轮滚滚，扬起一路烟尘。沈墨轩坐在马车内，手中把玩着那枚三方合印的锦囊，目光却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慕容惊鸿骑马护在车旁，警惕地注视着官道两侧的密林。

　　“前面就是黑风岭了。”慕容惊鸿策马靠近车窗，低声道，“此地地势险要，最易设伏。”

　　沈墨轩点头：“刘瑾既已知道我们上京，必不会让我们平安抵达。”

　　话音刚落，前方林中突然惊起一群飞鸟。慕容惊鸿面色一凛，举手示意车队停下。

　　“有埋伏！”他厉声喝道，“保护侯爷！”

　　随行的二十余名护卫立即拔刀，将马车团团护住。这些皆是慕容惊鸿精心挑选的好手，个个武艺高强，忠诚可靠。

　　密林中，数十名黑衣人如鬼魅般现身，手持弓弩，将车队围在中间。为首一人蒙着面，声音沙哑：“沈墨轩，留下性命！”

　　慕容惊鸿冷笑：“就凭你们？”

　　他话音未落，已纵身跃起，剑光如练，直取为首的黑衣人。与此同时，护卫们也与黑衣人战作一团。

　　沈墨轩端坐车中，面色平静。他相信慕容惊鸿的能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刘瑾绝不会只派这一路人马。

　　果然，就在战况胶着之时，官道后方尘土飞扬，又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看清来者旗号，沈墨轩不禁皱眉——竟是靖安司的人！

　　靖安司直属于皇帝，负责监察百官，缉捕要犯。他们此时出现，绝非巧合。

　　“住手！”靖安司统领高喝，“奉皇上口谕，传沈墨轩即刻入宫！”

　　混战的双方顿时分开。黑衣首领见状，打个呼哨，带着手下迅速退入林中，转眼消失无踪。

　　慕容惊鸿收剑回鞘，面色凝重地看向沈墨轩。靖安司的出现，意味着事情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复杂。

　　靖安司统领来到马车前，拱手道：“沈侯爷，皇上有请。”

　　沈墨轩从容下车：“有劳将军带路。”

　　在靖安司的护送下，车队继续向京城进发。慕容惊鸿压低声音：“墨轩，此事蹊跷。皇上为何突然传召？而且还是通过靖安司？”

　　沈墨轩沉吟道：“恐怕朝中局势有变。”

　　抵达京城时，已是黄昏时分。让沈墨轩意外的是，他没有被直接带入皇宫，而是被安置在靖安司的一处别院。

　　“沈侯爷暂且在此歇息，明日一早，下官再来接您入宫。”统领说完，便带人离去，留下重重守卫。

　　慕容惊鸿查看四周后，面色更加凝重：“这分明是软禁。”

　　沈墨轩却笑了：“未必是坏事。至少说明，皇上对刘瑾也有所防备。”

　　当晚，沈墨轩在灯下仔细研究京城局势图。慕容惊鸿则暗中探查，带回了重要消息。

　　“刘瑾今日在朝会上大发雷霆，指责江南商盟抗旨不遵，要求严惩。”慕容惊鸿道，“但皇上没有立即表态，而是下令靖安司介入。”

　　沈墨轩点头：“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次日清晨，靖安司统领准时到来，将沈墨轩带入皇宫。让沈墨轩意外的是，接见他的不是在大殿，而是在御书房。

　　永嘉帝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些，但目光依然锐利。他屏退左右，只留靖安司统领在旁。

　　“沈爱卿，朕听闻你在江南搞出了不小的动静。”永嘉帝开门见山。

　　沈墨轩跪地行礼：“臣不敢。臣只是顺应民心，试行交子，便利商贾。”

　　永嘉帝冷笑：“顺应民心？朕看你是聚众抗旨！”

　　“皇上明鉴。”沈墨轩不卑不亢，“交子之利，有目共睹。江南商贸繁荣，税赋大增，皆是交子之功。若强行取缔，必生动乱，臣是为朝廷着想。”

　　永嘉帝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道：“起来吧。给朕详细说说你的交子。”

　　沈墨轩心中一动，知道转机来了。他起身后，将新设计的交子和盘托出，详细解释了三重防伪的设计。

　　“微雕、药水、官印...”永嘉帝把玩着交子，眼中闪过感兴趣的光芒，“确实精巧。但这就能保证无人仿造？”

　　沈墨轩自信道：“三重防伪，缺一不可。微雕需沈家独门技艺，药水需慕容氏秘方，官印需陈老先生权限。三者合一，方能制成。”

　　永嘉帝沉吟片刻：“若朕要你将此技术献于朝廷呢？”

　　沈墨轩心中一震，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道：“臣愿献出部分技术，但恳请皇上准许江南商盟继续试行交子。”

　　“部分技术？”永嘉帝挑眉。

　　“微雕技艺与药水配方，乃沈家与慕容氏立身之本，恕难全盘献出。”沈墨轩道，“但臣可交出雕版母版，并允许朝廷派匠人入驻学习。”

　　永嘉帝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永嘉帝才开口：“朕可以答应你。但有几个条件。”

　　“皇上请讲。”

　　“第一，交子发行需受户部监管，发行数量需经审批。”

　　“第二，江南商盟需改组，朝廷要派官员入驻监督。”

　　“第三，”永嘉帝目光锐利，“你要交出雕版母版，并传授防伪技术给朝廷匠人。”

　　沈墨轩心中飞快权衡。这些条件虽然苛刻，但也在预料之中。最重要的是，交子得以保留，商盟得以存续。

　　“臣遵旨。”他躬身道。

　　永嘉帝满意地点头：“很好。三日后，朕会下旨，正式特许江南商盟发行交子。”

　　离开御书房时，沈墨轩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皇帝谈判，不亚于刀尖跳舞。

　　靖安司统领送他出宫，低声道：“沈侯爷好魄力。敢与皇上讨价还价的，满朝文武也没几个。”

　　沈墨轩苦笑：“形势所迫，不得不为。”

　　回到别院，慕容惊鸿急切地问：“情况如何？”

　　沈墨轩将谈判结果告知。慕容惊鸿听后，面色复杂：“交出母版和技术...这可是我们最大的倚仗。”

　　“有舍才有得。”沈墨轩道，“如今我们得到了官方背书，这才是最重要的。”

　　三日后，圣旨下达，轰动朝野。江南商盟获准继续发行交子，但需接受户部监管。同时，朝廷将派专员入驻商盟，监督运营。

　　这个结果，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刘瑾一党虽然愤怒，却也不敢公然抗旨。

　　离京前，沈墨轩特意拜访了陈砚舟在京的故交，巩固了与改革派的关系。同时，通过慕容惊鸿的渠道，与一些对刘瑾不满的官员建立了联系。

　　“京城水深，但我们总算站稳了脚跟。”离开京城时，沈墨轩对慕容惊鸿道。

　　慕容惊鸿却忧心忡忡：“我总觉得，刘瑾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他的预感很快成真。车队刚出京城不到百里，就被一队官兵拦住。为首的竟是多日未见的王明远！

　　“沈墨轩，你涉嫌勾结前朝余孽，图谋不轨！”王明远手持令箭，“本官奉刘尚书之命，捉拿你归案！”

　　沈墨轩面色不变：“王大人，我刚刚面圣归来，有圣旨在此。你说我图谋不轨，是在质疑皇上吗？”

　　王明远冷笑：“休要狡辩！慕容惊鸿就是前朝司徒家的余孽！你与他勾结，罪证确凿！”

　　慕容惊鸿瞳孔猛缩，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沈墨轩却哈哈大笑：“王大人，你说慕容惊鸿是司徒家的余孽，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诬告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王明远一愣，他确实没有确凿证据。

　　沈墨轩趁势道：“慕容惊鸿乃皇上亲封的五品护卫，你无凭无据便指他为前朝余孽，是要打皇上的脸吗？”

　　王明远汗如雨下，他没想到沈墨轩如此伶牙俐齿。

　　“你...你...”

　　“王大人，”沈墨轩语气转冷，“若无他事，就请让开。否则，别怪本侯参你一个阻挠公务之罪！”

　　王明远面色变幻，最终悻悻地让开道路。

　　车队继续前行，慕容惊鸿低声道：“谢谢。”

　　沈墨轩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是...刘瑾既已盯上你的身份，日后要更加小心了。”

　　返回江南的路上，沈墨轩一直在思考今后的道路。与朝廷的合作既带来机遇，也带来限制。如何在监管下发展商盟，将是一个新的挑战。

　　抵达杭州时，万众欢腾。商盟成员和百姓自发到城外迎接，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我们成功了！”赵天雄激动地拍着沈墨轩的肩膀，“交子保住了！”

　　沈墨轩微笑点头，但心中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当晚，沈府设宴庆功。酒过三巡，沈墨轩将核心成员召集到书房，告知了与朝廷达成的协议。

　　“什么？要交出母版和技术？”马东来第一个跳起来，“这怎么行！这可是我们的命根子！”

　　其他成员也纷纷表示反对。

　　沈墨轩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接受。但请大家想一想，我们得到了什么？”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我们得到了官方背书，得到了合法地位，得到了在全国推广交子的机会！这些，难道不比那点技术更重要吗？”

　　陈砚舟点头附和：“沈侯爷说得对。有了朝廷支持，商盟才能长久发展。”

　　赵天雄也道：“我相信沈兄的判断。”

　　在沈墨轩的耐心解释下，大多数成员最终接受了这个决定。但沈墨轩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服从，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三日后，朝廷派来的专员抵达杭州。让沈墨轩意外的是，带队的人竟然是曾在转运司为他说过话的张远之！

　　“沈侯爷，别来无恙。”张远之拱手笑道。

　　沈墨轩惊喜地回礼：“张大人！没想到是您前来！”

　　张远之低声道：“是陈老先生多方周旋，才为我争取到这个职位。”

　　沈墨轩心中感激，陈砚舟果然考虑周全。

　　与张远之同来的，还有十余名户部官员和工匠。他们将在商盟设立监管司，负责监督交子发行，并学习防伪技术。

　　交接仪式上，沈墨轩当着所有成员的面，将雕版母版和部分技术资料交给张远之。这一刻，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方小小的雕版，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又承载着多少希望。如今交出去，如同嫁出去的女儿，既欣慰又不舍。

　　“沈侯爷放心，”张远之郑重承诺，“下官必会善用此物，不负众望。”

　　接下来的日子，商盟开始了艰难的转型。在监管司的监督下，交子发行更加规范，但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活性。

　　更让沈墨轩头疼的是，朝廷工匠学习技术的过程并不顺利。微雕和药水制作都需要长期练习，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掌握的。

　　“这样下去，交子发行速度会大受影响。”李掌柜忧心忡忡地汇报，“这个月的发行量只有上个月的一半。”

　　沈墨轩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改变策略。”

　　他召集监管司和商盟成员，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由商盟负责生产，监管司负责监督和验收。

　　“这样既保证了朝廷的监管权，又不影响发行效率。”沈墨轩解释道。

　　张远之经过考虑，同意了这个方案。于是，新的运作模式确立：商盟工匠在监管司官员的监督下制作交子，每批交子都需经过三重检验，合格后方可发行。

　　这个模式虽然繁琐，但确实兼顾了效率与安全。交子发行逐渐恢复正常，商盟的运作也步入正轨。

　　然而，沈墨轩明白，这种平衡十分脆弱。一旦朝廷派来的官员更换，或者刘瑾再次发难，现状很可能被打破。

　　这日，他独自登上工坊最高处，俯瞰着忙碌的杭州城。交子保住了，商盟存续了，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苏芷瑶悄然来到他身边，轻声道：“在想什么？”

　　沈墨轩叹道：“我在想，这个胜利的代价是否太大。”

　　“你指的是交出技术？”

　　“不止。”沈墨轩摇头，“我更担心的是，商盟正在失去独立性。长此以往，恐怕会沦为朝廷的附庸。”

　　苏芷瑶握住他的手：“但至少，我们保住了最重要的东西——让交子继续流通，让商盟继续存在。有了这个基础，将来总有机会争取更多。”

　　沈墨轩转头看她，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你说得对。今天的妥协，是为了明天更好的发展。”

　　他望向远方，目光坚定：“这条路还很长，但我们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就在这时，慕容惊鸿匆匆走来，面色凝重：“墨轩，刚收到消息，刘瑾正在暗中联络江南的盐商和茶商，准备成立一个新的商帮，与商盟抗衡。”

　　沈墨轩瞳孔微缩：“终于来了。”

　　新的挑战，已经悄然开始。而这一次，对手不再只是朝中的权臣，还有江南本地的既得利益者。

　　妥协得来的胜利，能维持多久？沈墨轩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商人了。

　　政治这场游戏，既然已经入局，就只能继续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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