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买米面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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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月亮河还笼罩在一层乳白色的薄雾中,如同一条轻柔的纱带缠绕在河岸与树林间。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比白日里更显清晰,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院子里的草木都挂着晶莹的露珠,空气湿润而清新,混合着泥土、青草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水生植物的淡淡腥气。

  周振华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他推开堂屋的门,走到院子里,深吸了一口这清晨独有的清冽空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了一遍。他没有立刻开始晨练,而是习惯性地转身走进厨房,先是揭开米缸厚重的木盖。缸底只剩下浅浅一层铺底的米粒,白晃晃的,几乎能数得清。他又掂了掂墙角的帆布面袋,手感轻飘飘、软塌塌的,也所剩无几。最后,他拿起灶台边那个深棕色的油壶,对着窗户透进的微光晃了晃,壶底只剩薄薄一层暗色的油底子。

  高红梅正在灶台边忙着烧热水,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锅里水汽氤氲。她听到动静,回头看见丈夫的动作,便用围裙擦擦手,说道:“呀,都快见底了。这两天忙忙叨叨的,都忘了这茬了。”

  “嗯,”周振华放下油壶,“没了。我上一趟街。”

  高红梅利索地从橱柜里拿出几个叠好的布袋子,又找出一个空油壶:“也好。眼看周末可能又有客人来,得多备点。顺便看看集市上有没有好点的五花肉,要层次分明的,肥瘦相间那种,称两斤回来,晚上咱包点饺子吃,馋了。再买点时令的青菜,水灵点的,小油菜或者菠菜都不错。”

  “嗯,知道了。”周振华点点头,接过袋子和油壶。他走到里屋,从抽屉里一个铁盒子里拿出些钱,仔细数了数揣进外套内兜。那件外套是半旧的深蓝色工装款式,但洗得很干净,领口袖口都磨得有些发白,却显得整洁利落。

  他推开院门,走到墙边棚子下,推出那辆陪伴他多年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黑色的三角车架沉稳结实,车把和铃铛有些锈迹,但链条和轮胎都保养得很好。他用袖子拂了拂车座上的细微露水,推车出门。车轮碾过院门口略显凹凸的土路,发出轻微的“咯噔”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这声响惊动了原本趴在西屋墙角狗窝旁打盹的大黄。它警觉地抬起头,硕大的脑袋转向声音来源,看到是周振华推车,便站起身,强壮的身躯舒展了一下,粗壮的尾巴习惯性地摇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询问意味的呜咽声,一双忠诚的眼睛望着主人,似乎在问:“要出门?要我跟着不?”

  周振华停下车,走过去拍了拍它肌肉结实、毛茸茸的大脑袋,动作随意却带着熟稔的亲昵:“在家看着。守着家,守着红梅。”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和狗)安心的力量。

  这时,小灰灰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摇摇晃晃、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用它那还没完全长开、毛茸茸的小身子使劲蹭周振华的裤腿,仰起头,湿漉漉的黑鼻头耸动着,发出细小的哼哼声。

  周振华脸上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他弯下腰,用宽厚的手掌也摸了摸小灰灰毛茸茸的小脑袋,手指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颏。小灰灰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蹭得更起劲了。

  “你也是,在家乖乖的。”

  直起身,周振华不再耽搁,长腿一跨,利落地骑上自行车。自行车发出几声沉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平稳地向前驶去。他沿着屋后那条高出河滩不少的土石河堤路,不紧不慢地朝着几里地外的乡镇街道骑去。

  清晨的风带着十足的凉意和水汽,迎面吹来,拂动他额前有些硬茬的短发,灌进领口,清爽提神。路两旁的田野在这个夏末初秋的时节展现着蓬勃的生命力。大片的稻田已然开始泛黄,稻穗沉甸甸地低垂着,预示着不久后的丰收。远处河滩的芦苇荡一片青黄相接,随风起伏,发出沙沙的浪潮般的声音。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早起的水鸟从河面掠过,或者听到树林里传来清脆的鸟鸣。

  周振华骑得不快,目光平静地扫过沿途这熟悉无比的风景,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偶尔会遇到同样早起的乡邻,或是扛着锄头下地的,或是骑着摩托车驮着货物赶路的,双方远远看见,便会互相点点头,有时扬一下手,算是打过招呼,很少高声寒暄,一切尽在不言中,透着乡间特有的质朴和默契。

  骑了约莫二十分钟,乡镇的轮廓出现在眼前。一条不算长的街道,但这个时辰已经彻底苏醒,变得热闹喧嚣起来。路两旁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摊位,卖蔬菜瓜果的、卖活禽水产的、卖日用杂货的、卖早点的……各式各样的吆喝声、顾客与摊主讨价还价的声音、摩托车的引擎声和喇叭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新鲜蔬菜的泥土清香、活鱼的腥气、油炸果子的焦香、还有人群聚集特有的生活气息,共同构成了一幅鲜活生动、烟火气十足的乡村集市图景。

  周振华先推着车,去了街口那家他常光顾的粮油门市部。店面不大,门口堆着麻袋,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米面油桶。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围着个沾满面粉的围裙,正拿着计算器跟一个老太太算账,一抬眼看见周振华,立刻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哟,周老板,来啦?老规矩?”

  “嗯。”周振华应了一声,把空油壶递过去,“米一袋,面一袋,油打满。都要好的。”

  “放心吧您呐!”老板嗓门洪亮,一边利索地接过油壶,走到一个大油桶前开始灌油,一边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伙计,给周老板搬一袋新到的五常米,还有那袋精雪花粉!”然后他又转回头,一边忙活一边跟周振华搭话,“周老板,最近你家那‘周小庄’可是名声在外啊!听说城里开小车的大老板都专门寻过来吃鱼?生意越来越红火了啊!”

  “还行,凑合过日子。”周振华淡淡回应,语气没什么波澜,从内兜掏出准备好的钱。他不喜欢多谈这些,尤其不喜欢在热闹的集市上成为话题。

  老板也是个精明人,见他这态度,识趣地没再多问,笑呵呵地接过钱,仔细找了零。这时店里的伙计已经扛着米和面出来,帮着周振华把沉甸甸的米袋和面袋牢牢地捆在自行车后座两侧,灌满的油壶则仔细地挂在车把的一侧。

  采购完主食,周振华推着此刻负担已不轻的自行车,慢慢地随着人流在菜市场里转悠。他的目光沉稳地扫过一个个肉摊,掠过那些悬挂着的、摆在案板上的猪肉。旁人可能需要凑近了看颜色、闻气味来判断新鲜度,但周振华不需要。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只一眼,便能感知到哪块肉气血充盈,生机未完全涣散,是上佳之选。这种能力玄之又玄,却屡试不爽。

  最终,他在一个面相憨厚、皮肤黝黑,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猪肉看起来色泽鲜亮、纹理分明的摊主前停下。摊主正拿着砍刀剁骨头,见到周振华,停下动作,露出朴实的笑容:“周老板,来点肉?”

  “嗯。这块五花,三斤。”周振华指着一块肥瘦层次分明如大理石花纹、皮薄肉嫩、色泽红白鲜亮的优质五花肉说道,语气肯定,没有一丝犹豫。

  “好嘞!周老板您是行家,一眼就相中最好了这块!”摊主麻利地取下那块肉,过秤,“嘿,三斤二两高高的,算您三斤!”说着拿起厚实的切肉刀,唰唰几下,利落地将肉分割成适合做馅料的小块。

  周振华点点头,没多话,按称好的重量付了钱。摊主用厚厚的干荷叶把肉包好,又套了个塑料袋,才递给他。

  接着,周振华又推车到了一个摊位前。摊主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干瘦、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婆婆,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她的摊位很小,只摆了几样蔬菜:一小捆一小捆翠绿欲滴、还带着露水的小油菜,几根顶花带刺、浑身毛刺扎手的黄瓜,还有一些沾着新鲜泥土的红皮萝卜。这些菜品相不算最规整漂亮,大小不一,但都透着一股自然生长、未经太多人工干预的勃勃生机,散发着浓郁的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周振华蹲下身,仔细挑了两把小油菜,又选了四根最精神的黄瓜。老婆婆笑呵呵地看着,用枯瘦的手拿出草绳给他捆好,说话慢悠悠的:“自己家种的,没上啥化肥,吃着放心。”

  “嗯。”周振华应着,付了钱。老婆婆仔细地把钱收进一个旧手帕包里。

  买齐了高红梅交代的东西,周振华推着沉甸甸的自行车,准备离开喧闹的集市。就在他经过市场最里头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地摊。

  摊主是个看上去年纪大约六十多岁、面色愁苦憔悴、衣衫褴褛的老农,蹲在地上,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地面。他面前只铺着一块脏兮兮、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上面零零散放着一堆看似从山里捡来的“破烂”:几个干瘪的野山菌,一小堆品相不好的野核桃,几个歪瓜裂枣般的野果子,还有几块黑褐色、沾满干涸泥土、形状不规则、大小不一的块茎状植物,胡乱地混在其中。它们看起来像是没人要的野菜根或者某种不值钱的药材根须,灰头土脸,毫不起眼。

  但周振华的目光却在接触到那几块“土疙瘩”时,微微一顿,随即不易察觉地凝了一凝。

  那绝非普通的植物根茎。虽然被泥土包裹,但其隐约的形状、尤其是那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却迥异于周围凡物的独特气息,让他立刻辨认出来——这是极其罕见、甚至只在某些古老记载中出现的“地髓根”。这东西对调和气血、温养经脉、固本培元有着意想不到的奇效,寻常人根本不认识,只会当成无用的野草根,或者至多以为是某种廉价的土药材。

  看那老农愁苦疲惫的面容、破烂的衣着以及面前这无人问津的寒酸摊位,显然是生活困顿,指望从山里刨点不起眼的山货换几个油盐钱,却根本卖不出去。

  周振华脚步顿住,没有丝毫犹豫,推着自行车调转方向,走到了那个小摊前。他停好车,蹲下身,目光看似随意地在那堆“杂物”上扫过,然后伸出手,精准地从那堆东西里拈起那几块沾满泥巴、其貌不扬的地髓根,放在掌心掂了掂,感受着那内蕴的微弱却精纯的土行灵气,抬眼看向那老农,语气平静地问道:“老哥,这个怎么卖?”

  老农正低着头打盹,闻声猛地抬起头,浑浊昏花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大的意外和难以置信,他似乎完全没想到这堆他自己都没抱希望、几乎是拿来凑数的没人要的“野草根”,还真有人问价?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试探性地伸出三根粗糙黝黑、指甲缝里满是泥土的手指,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三……三块钱,您……您要是都要了,给三块钱就行……行不?”他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要价高了,眼神有些躲闪,生怕把这唯一的顾客吓跑。

  周振华没说话,甚至没有讨价还价,直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塞到老农那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里,然后拿起那几块地髓根,用摊上那块破布稍微包了包,揣进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动作自然流畅。

  “哎!多了多了!这……这哪要得了十块!找您钱!我得找您钱!”老农捏着那对他来说不算小额的十块钱,有些慌神,急忙想要从身边一个破旧的布包里翻找零钱,手都有些哆嗦。

  “不用找了。”周振华已经站起身,扶起自行车,声音依旧平淡,“东西挺好,值这个价。”

  老农彻底愣在了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十块钱,看着周振华推着车转身、融入集市人群的宽阔背影,嘴唇嗫嚅着,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喃喃的、几乎听不清的几句:“谢谢……谢谢老板……好人……谢谢您了……”

  周振华没有回头。他骑着车,驮着沉甸甸的米面油肉菜,以及怀里那几块意外收获、其真正价值远非区区十元钱所能衡量的灵物地髓根,离开了喧嚣的集市,重新驶上安静的河堤路。

  太阳已经升高,驱散了晨雾,阳光变得温暖而明亮,洒在河面上,碎金万点。微风拂过田野,带来稻谷即将成熟的芬芳。

  对他来说,这仅仅是一次维持日常生计的寻常采购,是日复一日平凡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就在这看似重复的寻常之中,总隐含着些许不期而遇的不寻常发现,以及他那融入骨血、不着痕迹的朴素善意。

  高红梅还在家等着面粉包饺子,大黄和小灰灰大概也等急了,绕着院子转圈了吧。车轮稳稳地碾过路面,发出规律而持续的轻微声响,承载着生活的重量,平稳而踏实,向着月亮河畔那个炊烟即将升起的小院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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