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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滇缅公路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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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再续。

  二战雨季的东太平洋火烈岛,天空总被厚重云层压得喘不过气,潮湿空气裹着海雾,顺着木屋缝隙钻进来,在皮肤表面凝起一层微凉的黏腻。盟军医院后方的小木屋里,煤油灯的光晕在布满水汽的铜镜上轻轻晃悠,魏光荣握着柄磨得发亮的银剪刀,指尖抚过垂到腰际的长发——那是她从小养到大的青丝,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黑泽。剪刀开合间,细碎的咔嚓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黑色发丝一缕缕无声飘落,沾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像极了去年火烈岛海岸边被狂风卷落的木棉花瓣,带着几分决绝的温柔。

  “姐,真要去?”堂弟魏荣华蹲在湿漉漉的门槛边,布鞋底沾满泥泞,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板上那个凹陷的弹孔——那是去年日军战机低空扫射时,一颗流弹擦过留下的痕迹,边缘还嵌着些许焦黑的木屑,是战火刻在这栋小屋上的印记。

  魏光荣没有抬头,只是把剪落的长发仔细归拢到掌心,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絮语:“东太平洋南侨机工招司机,章程上写着不要女的。”她将发丝慢慢塞进一个旧锡盒,盒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小照片,是她与马飞飞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都穿着军装,笑得眉眼弯弯,背景是火烈岛澄澈的蓝天,“可我偏要试试。”

  话音刚落,木屋的门被轻轻推开,盟军医疗队的黎振华医生捧着药箱走了进来,白大褂上还沾着艾草与薄荷混合的淡淡草药味,裤脚卷着,沾了些泥点——想必是刚从野外采完药回来。他望着自己最得力的助手——这位在手术台边冷静得让人敬佩的主治医生,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师长夫人,滇缅公路不是火烈岛的海岸公路,那些悬崖峭壁下,埋着多少司机的尸骨,能悄无声息吞下整支车队。马飞飞在缅甸带着边陲抗日游击支队跟日军死磕,你这一去,是想寻着他团聚?”

  魏光荣终于转过身,从枕头下摸出那本皱巴巴的驾驶执照,执照边角已经磨损得发毛,却被擦得干干净净,连塑封里的照片都没有半点污渍,她轻轻放在膝头,目光坚定如铁:“黎医生,去年盟军总医院缺药,你让我开车去拉,来回三百公里全是坑洼路,一路颠得能把人骨头散架,我一箱药都没碎。”

  窗外的雨忽然变急了,噼里啪啦地砸在茅草屋顶上,溅起细密的水花,顺着屋檐往下淌,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黎振华望着她挺直的脊背,那背影孤孤单单,却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忽然想起马飞飞临行前,在手术台边紧紧攥着他的手,语气恳切得近乎哀求:“黎医生,我家光荣,看着柔,骨子里是带刺的,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往后她要是真要做什么,你多劝劝,也多照应着点。”

  卡车在滇缅公路的弹坑里剧烈颠簸,像是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船,每一次起伏都能把人从座椅上微微弹起。魏光荣握紧冰冷的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额前的短发被汗水黏住,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驾驶室里弥漫着桐油的清香、汗水的咸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混杂在一起,成了这段生死路途独有的味道。副驾上放着一个铁皮饭盒,里面是今早炊事班给的糙米饭,还卧着一小块咸菜,油星子浮在表面,她却一口未动,胃里因持续的颠簸隐隐发沉,实在提不起胃口。

  “魏光英!停车!”

  车队在怒江边的空地上停下休整,江水奔腾咆哮,卷起浑浊的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领队赵新河敲了敲她的车窗,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个水壶,语气带着几分严厉:“你小子又不吃午饭?再这么硬扛,我可把你调去炊事班烧火,省得在车队里饿出个好歹,耽误了运物资的大事!”

  魏光荣扯了扯领口,试图让呼吸顺畅些,下意识摸了摸紧束的胸衣,勒得她胸口发闷,喉咙干涩得发疼:“赵队,我……”她顿了顿,找了个不算破绽的借口,“昨晚吃坏了肚子,实在没胃口,等缓过来就吃。”

  老赵盯着她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忽然想起这一路的颠簸确实常人难以忍受,语气缓和了些:“也是,这一路颠得人五脏六腑都挪了位,没胃口也正常。对了,今晚轮到你值夜哨,别靠着车睡着了,江边风大,小心着凉,实在困了就跟我吱一声,我让人替你一会儿。”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缀在墨蓝色的天空中,格外明亮,像是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魏光荣抱着一支步枪,独自坐在冰冷的卡车顶上,身下的铁皮还带着白日暴晒后的余温,慢慢驱散着夜风的凉意。清冷的月光洒在奔腾的怒江上,江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银,顺着水流缓缓流淌,延伸向远方黑暗的尽头。她裹紧了单薄的军装,风一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思绪却飘回了遥远的火烈岛:想起了那片深邃的海,涨潮时海浪拍岸的声响;想起了马飞飞药箱里总放着的薄荷糖,甜丝丝的味道能驱散手术台上浓重的血腥味;想起了堂弟魏荣华总带着崇拜的眼神说“姐,你开车比我还稳”,那些温暖的片段,像一束束微光,成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魏光英!”黑暗中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她翻身利落地跳下卡车,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见寻常男子的拖沓,落地时稳稳当当,没有半点声响。只见缅甸籍司机散亚文抱着个竹筒,气喘吁吁地跑来,额头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快!前面山体塌方,堵了路,再不想办法,明天一早车队就走不了了,得赶紧搭临时便道!”

  两人踩着松动的碎石,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塌方处,夜色中,滚落的石块堆成了一座小山,硬生生挡住了车队前行的路,碎石还在时不时往下掉,发出“簌簌”的声响。散亚文递给她一把沉甸甸的铁锹,木柄被常年使用磨得光滑发亮,带着人的体温,他半开玩笑半担忧地问:“女娃子,这活计累得很,全是力气活,你能行不?不行就去旁边帮着递递东西。”

  魏光荣没说话,接过铁锹,猛地插进混着石块的泥土里,手腕用力,借着腰腹的力量往上一撬,铲起一锹沉甸甸的泥土。铁锹磕在坚硬的石头上,溅起一串火星,在夜色中格外刺眼,转瞬即逝。散亚文低头铲土时,无意间瞥见她手背上那道熟悉的烫伤疤——那是去年在火烈岛,她帮他给抗日远征军熬制草药时,不小心被滚烫的药罐烫到的,形状像朵小小的梅花,当时他还笑说这疤痕长得别致,不像寻常伤疤那样狰狞。

  “你……”散亚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神里满是狐疑,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答案。

  “专心干活!”魏光荣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怒气,握着铁锹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像是要把心里的不安和紧张都发泄在泥土里,动作愈发迅猛,丝毫不输身边的散亚文。

  散亚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追问,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月光下,这个名叫“魏光英”的“少年”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紧抿,透着股倔强的狠劲,只是喉结似乎不太明显,脖颈线条也格外柔和,在月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二战时期的初秋,战争的阴云尚未散尽,滇缅公路沿线依旧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时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枪炮声,像闷雷一样在天际滚动。魏光荣跟着车队抵达德宏转运站的那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雨丝细密,像牛毛一样,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泥土的腥气。她驾驶的卡车行驶到着名的“七十二拐”险坡时,路面湿滑泥泞,车轮碾过之处,溅起一片泥浆,突然,轮胎猛地打滑,方向盘瞬间失去控制,巨大的惯性让卡车顺着陡峭的斜坡翻滚着跌下了数米高的山坡,车厢里的物资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和碎裂声,在山谷间回荡。

  在彻底昏迷前,她闻到了泥土里混着的野菊花清香,清冷而淡雅,这味道让她恍惚间想起了母亲坟头的景象——每年清明,她都会采一束野菊花放在坟前,母亲生前最是喜爱这种朴素的小花,说它虽不娇艳,却有股韧劲,风吹雨打都折不弯。

  再醒来时,她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传来钻心的痛感,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重拼过。她躺在德宏卫生所的病床上,身上盖着蓝白条纹的棉被,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战地医生邓木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她的驾驶执照,脸色苍白如纸,手指微微颤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魏光荣?”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头看了看执照上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艰难地吐出后半句,“你……你是女的?”

  魏光荣闭上眼,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进鬓角,湿了发丝,顺着耳廓滴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窗外,护士们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几分惊讶和敬佩,压低了声音却依旧听得真切:“听说了吗?那个在车队里沉默寡言、干活比男人还卖力的‘魏光英’,居然是个女的!还是马飞飞师长的夫人呢,真是看不出来!”

  “何止啊,我听所长说,何香凝女士都知道她的事了,要来给她题字呢,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是咱们女同胞的骄傲!”

  “别怕。”老护士长龚俊秀端着一碗温水走过来,她的脸上布满岁月的皱纹,那双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紧紧握住魏光荣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不会说出去,你做的这些事,不是丢人的事,值得所有人敬佩。”

  但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转运站,甚至传到了更远的地方。当廖仲恺夫人何香凝女士来到医院时,魏光荣正忍着剧痛,坐在病床上,为一名重伤的士兵仔细地换药。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却依旧专注地盯着伤口,不敢有丝毫马虎。何香凝轻轻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握住她的手,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声音温和却有力:“魏光荣,好孩子,你真是巾帼英雄!马飞飞师长在前线杀敌报国,你在后方冒着生命危险运送物资,支援抗战,夫唱妇随,志节可嘉。宋美龄女士特意嘱托我前来慰问你,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魏光荣低下头,看着自己缠着厚厚绷带的手——那上面还留着被驾驶室铁皮划破后缝合的伤口,针线的痕迹像一条暗红色的小蛇,蜿蜒在皮肤上,触目惊心。这一刻,所有的艰辛、隐忍与伪装,似乎都得到了回报,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累,那些独自熬过的恐惧和孤独,都化作了眼眶里的热意,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二战后期的夏天,仰光码头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返乡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空气中弥漫着重逢的欢呼和笑声。魏光荣站在码头边,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她的短发,发丝在风中轻轻飞扬,挠得脸颊有些发痒。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艘货轮正缓缓驶来,烟囱里冒着淡淡的黑烟,在蓝天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眼神宁静而深远,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丈夫马飞飞提着简单的行李,从缅甸边陲清溪镇赶了过来,一路风尘仆仆,衣服上还沾着些许尘土,却难掩脸上的笑意。他手里拿着两张船票,快步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光荣,我们回边陲缅甸清溪镇?那里的游击支队还需要人,乡亲们也盼着我们回去;还是……回火烈岛?”

  “回东太平洋火烈岛。”她转过头,望着东方初升的朝阳,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让她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那里的盟军抗日医院还需要我,还有很多伤员等着救治,荣华也在那里等我们,我不能丢下他们。”

  马飞飞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舍,随即又被理解取代:“好,我都听你的。只是我不能跟你一切回去了,清溪镇的乡亲们还需要我,游击支队也不能没有主心骨,等稳定下来,我就去找你。”

  船离港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海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谁在水面上画下的同心圆。魏光荣站在甲板上,任由细雨打湿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格外清醒,也让离别后的惆怅淡了些许。她想起两年前,在火烈岛那个同样下着雨的清晨,她剪掉长发,对着铜镜,坚定地对自己说:“从今天起,我就是魏光英。”

  马飞飞走过来,将一把油纸伞撑在她头顶,伞面是素雅的蓝底白花,遮住了细密的雨丝,也遮住了两人之间淡淡的离愁。他温柔地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而缱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光荣,以后我叫你光英,好不好?那是你用勇气和信念赢得的名字,比任何称谓都珍贵。”

  她接过伞,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里闪着泪光,却满是幸福和坚定:“好。”雨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这声音,像极了滇缅公路上那些与死神赛跑的夜晚,子弹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也像火烈岛小木屋里,那把银剪刀开合的咔嚓声;更像这段岁月里,所有坚定而勇敢的心跳声。

  远处,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辉洒满归途,温柔地笼罩着甲板上的两人,也照亮了前方两条不同的道路。马飞飞站在码头边,望着货轮缓缓驶离,直到船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才缓缓转过身,朝着向边陲清溪镇的方向的码头走去;而魏光荣则站在甲板上,望着火烈岛的方向,眼神坚定。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已然过去,而属于他们的新生活,正随着缓缓航行的船、随着坚定的脚步,向着各自的远方,慢慢展开……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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