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巫祭之眸

　　第百五十六章：巫祭之眸

　　洼地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泥土与腐殖质的气息混合着黑齿部落战士身上浓烈的兽腥与汗味，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蛮荒氛围。数十道目光如同淬毒的骨矛，牢牢钉在坡顶的幽冥殿众人以及洼地边缘艰难撑起身体的嬴身上。

　　嬴单膝跪地，左臂撑着微微震颤的星辰龙枪，枪尖深深插入松软的黑色泥土。右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肩胛骨恐怕已经碎裂，高瘦男子那一掌蕴含的阴冷灵力仍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与体内残留的龙煞戾气交织，冰火两重天。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视线因失血和剧痛而阵阵模糊，只能勉强看清那些逐渐围拢过来的、涂抹着狰狞白纹的黝黑面孔，以及他们手中那些闪烁着幽光的骨刃石斧。

　　这些土着……是敌是友？

　　坡顶上，高瘦男子脸色铁青，目光在黑齿部落战士和嬴之间急速扫视，显然在权衡利弊。硬闯一个拥有图腾战士的蛮荒部落，即便对方看似原始，在这片被瘴气钟爱的土地上，也绝非易事。更何况，那手持白骨权杖的老者，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感。

　　“下方的朋友！”高瘦男子压下怒火，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却依旧带着幽冥殿特有的阴冷，“我等乃幽冥殿执事，追捕本殿叛逃弟子，此人盗取重宝，穷凶极恶。还请行个方便，将他交予我等，幽冥殿必有厚报！”

　　他刻意点明身份，试图以幽冥殿的威名施压。

　　然而，那手持白骨权杖的巫祭老者，浑浊却锐利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老者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嬴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停留在他那不断淌血的右肩，以及他手中那杆虽然暗淡却依旧不凡的星辰龙枪上。那目光中，带着一种审视、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嬴心中警铃大作。这老者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闯入者，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祭品？或者猎物？

　　他试图调动一丝龙元，却发现灵海枯竭，经脉受损严重，连最基本的护体罡气都难以维持。完了吗？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就在这时，那巫祭老者缓缓抬起了枯瘦的手指，指向嬴，用一种沙哑、拗口，却带着奇异韵律的语言，对周围的战士说了几个简短的词语。

　　“#&%*！#”

　　围拢的战士中，立刻走出两名最为雄壮、脸上纹路也最为复杂的汉子。他们眼神凶悍，大步走向嬴，手中粗大的骨矛压低，矛尖对准了他的咽喉和心脏，意思再明显不过——束手就擒，或者死。

　　没有交涉的余地。这些土着，根本不在乎什么幽冥殿。

　　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散发着血腥味的骨矛尖，又瞥了一眼坡顶上脸色难看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幽冥殿众人，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落入幽冥殿手中，必死无疑。落入这些土着手中，未知，但至少……暂时可能不会立刻死？他们似乎对自己，或者说对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更感兴趣。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松开了握着龙枪的左手，任由身体失去支撑，重重向后倒去，溅起一片泥泞。他闭上双眼，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仿佛已经因为伤势过重而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只有紧贴胸膛的左手掌心内，一丝微不可查的墨黑龙元悄然凝聚，如同蛰伏的毒蛇。

　　那两名部落战士见状，粗鲁地用骨矛拨弄了一下他的身体，确认他确实无法动弹后，其中一人弯腰，像扛起一头狩猎到的野兽般，将嬴甩在了自己宽阔的肩膀上。另一人则捡起了地上的星辰龙枪，好奇地掂量了一下，似乎对枪身的重量和材质感到惊讶。

　　“你们！”坡顶的高瘦男子见状，又惊又怒，却不敢真的冲下来。那巫祭老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手中白骨权杖轻轻一顿地。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权杖为中心扩散开来，洼地周围的淡紫色瘴气仿佛受到召唤，瞬间变得浓郁了数倍，如同活物般翻滚着，向坡顶弥漫而去！空气中那甜腥的毒素浓度急剧升高，甚至连光线都在瘴气中扭曲变形。

　　“不好！是毒瘴巫术！退！”高瘦男子脸色大变，急忙后撤。另外两名弟子也慌忙跟上，瞬间被浓密的瘴气遮蔽了视线，再也看不清洼地内的情形。

　　嬴被颠簸着扛在战士肩上，粗糙的皮甲摩擦着他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他强忍着没有出声，微微睁开一线眼缝，观察着这个部落。

　　屋舍简陋，但布局似乎暗合某种规律。中央的空地上，矗立着一根高达三丈的图腾柱，由不知名的黑色木头雕刻而成，顶端是一个模糊的、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狰狞头颅，下方缠绕着复杂的纹路，隐隐散发出一种原始、蛮荒的威压。一些妇女和孩童躲在屋舍门口，好奇又畏惧地看着被扛回来的“猎物”，他们的皮肤同样黝黑，脸上也有着简单的白色纹路。

　　战士扛着嬴，径直走向村落中央，那图腾柱下方最大的一个屋舍——由巨大的兽颅骨作为门楣，覆盖着厚厚暗色皮革的巫祭居所。

　　进入屋舍的瞬间，一股浓郁、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草药晒干后的苦涩，各种矿物粉末的腥气，浸泡着毒虫兽骨的罐子散发出的腐败味，还有……一种淡淡的、与外面煞髓晶同源，但更加温和纯净的能量气息？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中央一堆小小的篝火提供着照明，火焰竟然是诡异的幽蓝色。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风干的草药、兽骨、以及一些用颜料描绘着扭曲符号的皮革。

　　战士将嬴如同扔麻袋般丢在铺着兽皮的地上，然后恭敬地向坐在火堆旁的巫祭老者行了一个古怪的礼节，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那杆星辰龙枪靠在了门边。

　　沉重的骨门合拢，屋内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嬴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巫祭老者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身影在幽蓝火光的映照下，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他走到嬴的身边，蹲下身，枯瘦如同鹰爪的手指，径直伸向嬴不断渗血的右肩伤口。

　　嬴肌肉瞬间绷紧，掌心那丝凝聚的龙元几乎要爆发而出！

　　然而，老者的手指并未触碰他的伤口，而是在离伤口尚有寸许距离时停住。一股温和却带着探查意味的奇异能量，从老者指尖流出，如同蛛丝般渗入嬴的伤口。

　　这股能量……并非灵力，也非纯粹的煞气，更像是一种……被驯服、被引导的，属于这片荒原本身的原始力量？它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嬴破损的经脉和骨骼间，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他体内的状况。

　　老者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般深刻。他感受到了嬴体内那近乎枯竭却本质极高的墨黑龙元，感受到了那纠缠在伤势中的幽冥殿阴冷灵力，更感受到了……那潜藏在血脉深处、被太初龙印勉强镇压着的、一丝微不可查却令他灵魂颤栗的龙煞戾气，以及那与龙煞戾气隐隐对抗的、更加古老苍茫的龙印气息！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激动。他猛地收回手指，站起身，来回踱步，口中用那拗口的土语急速地念叨着什么，目光时而狂热地看向嬴，时而敬畏地望向门外图腾柱的方向。

　　嬴屏住呼吸，心中念头飞转。这老者，似乎能感知到他体内的秘密！他想做什么？

　　突然，巫祭老者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再次蹲到嬴面前。这一次，他不再探查，而是直接伸出双手，按向嬴的胸膛！一股远比之前庞大、带着强制意味的蛮荒力量，如同潮水般涌来，目标直指他怀中的某物——那枚得自煞穴祭坛的黑色令牌！

　　他发现了令牌！

　　嬴眼中厉色一闪，再也无法伪装！左掌蓄势待发的墨黑龙元轰然爆发，如同绝境中的毒蟒，直刺老者心口！同时身体竭力向一侧翻滚！

　　老者似乎早有预料，干瘪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按下的双手不变，只是周身那股蛮荒力场骤然加强！

　　“噗！”

　　嬴拼尽全力的一击，撞在那无形的力场上，如同泥牛入海，仅仅激起一圈涟漪，便消散无踪。而他翻滚的动作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按回原地！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老者的双手，已经触及了他的胸膛衣襟，那枚紧贴胸口的黑色令牌，隔着衣物，传来了清晰的灼热感与震动！

　　就在老者即将扯开他衣襟，夺取令牌的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鼓声，猛地从村落外面传来！伴随着鼓声的，还有战士们的怒吼、妖兽的咆哮，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甲壳摩擦的窸窣声！

　　老者的动作猛地一僵，霍然抬头，看向门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该死！是噬骨蚁潮！）”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极其不甘地看了一眼嬴的胸口，又瞥了一眼靠在门边的星辰龙枪，最终猛地站起身，抓起旁边的白骨权杖，快步冲向门外，甚至来不及对嬴做任何处置。

　　沉重的骨门再次合拢，将外面的喧嚣与厮杀声隔绝了大半。

　　嬴瘫在冰冷的兽皮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刚才那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外面的鼓声、吼声、咆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显然部落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他挣扎着坐起，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看了一眼自己被重新震裂、流血不止的右肩，又感受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灵海和剧痛的识海。

　　机会！

　　这是混乱中唯一的生机！

　　他的目光，落在了门边那杆沉寂的星辰龙枪上，又缓缓移向屋内那些堆积的、散发着各种奇异气息的草药和矿物。

　　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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