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风起青萍

　　山风从谷口吹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叶凡蹲在松林边缘，指尖轻轻拂过脚前那片枯叶背面的划痕。那道“引”字源纹极细，像是随手一划，却暗合地脉走势，指向西北拙峰方向。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将叶片夹进袖中灰石的夹层，用一道封脉印压住纹路波动，防止残留气息外泄。

　　他站起身，衣角扫过碎石，脚步轻得几乎不惊动夜虫。回程途中，他绕了三道弯，每走一段便停下，借源术感应四周气机流转。确认身后无人追踪，才悄然返回外门居所。

　　天刚蒙蒙亮，石屋外已有弟子走动。几个星峰外门聚在井台边打水，闲谈声随风飘入耳中。

　　“听说了吗？星陨秘境要开了。”

　　“真的？不是说还得等两个月？”

　　“昨夜执事堂传话，三日后开启。这次只让入门百日内的弟子进，每峰限十人。”

　　“那岂不是正好轮到我们这批？”

　　“别高兴太早，名额还得争。华云飞师兄肯定要去，姬皓月也放了话……你我这种没背景的，怕是连边都摸不着。”

　　叶凡在门内停下，手中粗布巾拧了一半。他没再听下去，转身取出左臂皮下的青铜碎片，指尖一触，碎片微温，似有低频震颤。这反应他见过两次——一次在荒古禁地外，一次在测灵碑前。机缘将至，或杀劫临头，它总会提前示警。

　　他把碎片重新封入皮下，用源纹锁住气血波动，然后换上外门弟子的灰袍，混入晨练人群。

　　宗门大殿前的广场早已站满人。各峰弟子按序列队，喧声如潮。叶凡落在星峰队伍末尾，低头垂手，目光只扫地面石缝。他能感觉到几道气息在人群里游走，其中一道格外凝实，从主殿方向缓缓移来。

　　华云飞来了。

　　青衫未改，步履从容。他站在星峰前列，与几位内门执事低声交谈，眉宇间笑意温润，仿佛昨日琴台试探从未发生。可叶凡知道，那缕钻入识海的神念并未真正消散，只是被地脉遮神法引偏，沉入丹田淤泥，像一根埋进血肉的刺。

　　不多时，三位长老登台。为首者须发如雪，声如洪钟：“星陨秘境，乃我太玄先祖截取坠星残核所筑，内有古经残篇、星辰碎片，亦藏杀机。三日后辰时开启，仅限入门未满百日者入内，每峰十人，由各峰执事择优上报。”

　　话音落下，人群微动。

　　华云飞上前半步，拱手道：“弟子华云飞，愿入秘境历练。”

　　“准。”长老点头。

　　姬皓月从人群另一侧走出，白衣如雪，眸光清冷：“姬家姬皓月，请入秘境。”

　　她声音不高，却压下全场嘈杂。长老凝视她片刻，也只说了个“准”字。

　　叶凡依旧不动。他知道，此刻抢出，只会引人注目。真正的机会，在名单未定之前。

　　果然，星峰执事长老转身对本峰弟子道：“今日午时前，各人递上修行记录与考核成绩，由我与三位副执事合议，择十人入秘境。”

　　散场后，人群涌动。叶凡逆流而行，专挑偏僻小径回屋。途中经过一处药园，见两名星峰弟子正搬运灵药箱，箱角刻着“星陨阁”三字。他脚步微顿，目光扫过箱缝露出的一角玉简，隐约有“星核废墟”四字。

　　他没停留，继续前行。

　　回到石屋，他关上门，从床底取出一块巴掌大的旧皮卷。这是他在测灵碑考核后，从一位被淘汰弟子手中换来的秘境传闻录。皮卷边缘焦黑，显然是从某场火灾里抢出的残本。

　　他摊开皮卷，以指尖沾水，在“星核废墟”四字上轻轻一抹。源术催动下，隐藏墨迹浮现：**“道经残页，藏于星核之心，唯源脉通者可触。”**

　　叶凡眼神一凝。

　　源脉通者——懂源术的人。

　　他低头看向袖中灰石，那片枯叶仍夹在其中。昨夜那道“引”字，是否也指向同一地点？拙峰与星陨秘境，看似无关，却都与《道经》牵连。而他身负源术，左臂藏青铜碎片，或许从踏入太玄那一刻起，就被某种无形之力推向这条路。

　　他收起皮卷，提笔在纸上画出秘境地形草图。据传，秘境分三层：外为星坠林，中为陨铁谷，内为星核废墟。前两处多为试炼阵法与低阶灵物，真正机缘在最深处。

　　他用红笔圈出星核废墟中央一片空白区域，写下三个字：**经文点**。

　　然后在边缘标注：**华云飞必入，姬皓月同行，风险叠加。**

　　他盯着图纸良久，忽然抬手，将图纸一角点燃。火舌吞没字迹，他面无表情，任其烧至指间一寸方掐灭。

　　下午，他前往执事堂递交修行记录。材料普通，成绩中上，符合“凡叶”人设。执事翻看时，他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对方腰间一枚青铜令牌上。那纹路与他左臂碎片略有相似，似同源而出。

　　执事合上册子：“材料齐全，等明日名单公示。”

　　“多谢长老。”叶凡躬身退下。

　　当晚，他未回屋，而是潜入后山一处废弃矿洞。这是外门弟子巡山时发现的旧脉眼，早已枯竭，无人看管。他盘坐洞底，运转《道经》轮海篇，同时以源术引动地底残灵，模拟秘境内的灵压环境。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额角渗汗。秘境内灵流紊乱，与外界截然不同，若不提前适应，入内后极易走火入魔。他取出灰石，将昨夜拓印的“引”字源纹重新激活，嵌入地脉模拟阵中。

　　石面微光一闪，源纹竟与地底残灵产生共鸣，指向正北。

　　他皱眉。这方向，不是拙峰，也不是星核废墟，而是……星峰主殿后的禁地。

　　难道那片枯叶的指引，并非来自拙峰？而是另有其人，在警告他什么？

　　他收起灰石，正要起身，忽觉左臂碎片再度升温。

　　不是警告，是呼应。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他迅速熄灭阵法，藏身洞壁阴影。片刻后，远处传来脚步声，轻而稳，节奏分明。那人未带随从，也未点灯，却能精准避开洞口陷阱，直奔矿洞入口。

　　叶凡屏息。

　　来人停在洞口，没有进来，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三短一长。

　　这是外门弟子间传递暗讯的土法，意思是：“有事，速见。”

　　但叶凡从未加入任何派系。

　　那人等了几息，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叶凡没有追。他知道，今晚的每一步都可能是局。华云飞的琴音未散，姬皓月的态度未明，宗门突然开启秘境，枯叶指引、矿洞暗讯接连出现——风已起于青萍之末，而他，正站在漩涡边缘。

　　第二日清晨，星峰执事公布入秘境名单。

　　“华云飞。”

　　“姬皓月。”

　　“李冲。”

　　“王岩。”

　　……

　　念到第九个名字时，人群微有骚动。

　　“凡叶。”

　　叶凡上前一步，抱拳行礼，神色平静如常。

　　执事看了他一眼：“你成绩排在二十三位，为何入选？”

　　叶凡低头道：“弟子愿承担最险任务，替队伍探路。”

　　执事沉默片刻，点头：“有胆识。去吧。”

　　名单定下，十人皆知。叶凡回到石屋，取出最后一件东西——一枚拇指大的青铜齿轮。这是他从测灵碑底座撬下的残件，非太玄制式，倒像是某种古老机关的核心。

　　他将齿轮放在桌上，用源术轻触。

　　齿轮缓缓转动，发出细微咔哒声，指向北方。

　　与昨夜矿洞中的共鸣方向一致。

　　他盯着那齿轮，忽然开口：“你想让我去那里？”

　　齿轮不停。

　　他伸手按住，又问：“是机缘，还是死路？”

　　咔哒。

　　咔哒。

　　齿轮挣脱他的手指，继续转动。

　　叶凡缓缓松开手，站起身，将齿轮收入怀中。

　　三日后，秘境开启。他必须在入内前，搞清楚那片禁地到底藏着什么。而此刻，他唯一能确定的是——

　　华云飞昨夜未回星峰主殿。

　　有人看见他，凌晨时分从后山方向归来，衣角带露，手中无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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