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沈渊的代价：沉睡

　　天道净化，法则重塑的宏大意象缓缓平息。破碎的天空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平褶皱，恢复了虽显昏沉却不再充满恶意的常态。死海边缘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烟消云散，连带着那无处不在的低语与疯狂也一同沉寂。浑浊的海水似乎都清澈了几分，映照着劫后余生的天光。

　　残存的联军修士们相互搀扶着，站立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他们衣袍破碎，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脸上混杂着精疲力尽的苍白、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一种近乎茫然的难以置信。最终，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无比的崇敬与期盼，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片空域——沈渊消失的地方，那个英雄归于沉寂的坐标。

　　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开始微微荡漾。一道略显虚幻、周身散发着淡淡混沌光芒的身影缓缓凝聚，由虚化实，正是沈渊的意识体自天道层面回归。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眼神中是一种承载了整个世界重量后的极致疲惫，仿佛连维持自身存在都变得无比艰难。

　　“沈渊！”

　　苏小婉第一个冲了上去，声音带着哭腔，伸出手想要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体即将完全凝实，与下方那具盘膝而坐的肉身重新融合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他周身那原本平和温润的混沌光芒猛地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尤其是那新生的、承载了他一切道途希望的混沌道基雏形所在的位置，原本被磅礴信仰之力和生死平衡大道勉强压制住的“道蚀”伤痕，此刻如同被彻底引燃的毒火，骤然爆发出浓烈如实质的黑气！那黑气带着腐朽、诅咒、衰亡的可怕气息，嘶嘶作响，疯狂扭动！

　　“呃啊——！”

　　沈渊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从灵魂深处挤出的痛苦闷哼，刚刚凝聚的身形一阵剧烈的扭曲、震荡，光芒碎片四溅，险些再次溃散！他整个人被那爆发的黑气包裹，如同被无数条黑色的毒蛇噬咬、缠绕。

　　“怎么回事？！”裕亲王、墨玄等人脸色剧变，身形闪动间已围拢过来，焦急万分。

　　凌虚子宗主神识如电，瞬间扫过沈渊的状态，老迈的面容瞬间沉凝如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好！是道基反噬！他之前强行压制道伤，又接连催动超越极限的力量，逆转生死，调和阴阳，尤其是最后以身合道，与那污染意志进行本源层面的对决……这一切，都对道基本源造成了难以想象的负荷与创伤！如今外力消退，天道压力骤减，这潜藏至深的隐患……全面爆发了！”

　　只见沈渊的意识体与肉身连接处，那“道蚀”的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跗骨之蛆，不再是表面的侵蚀，而是向着他的道基核心、神魂本源乃至肉身的一切生机疯狂渗透、吞噬！他之前凭借海量愿力和坚不可摧的道心强行维持的脆弱平衡，在此刻彻底土崩瓦解。那黑气源自被污染天道的恶毒反噬与“上界”降临的诅咒，其本质极高，恶毒无比，极难祛除。先前有源源不断的众生愿力滋养修复，有《葬世录》这等奇物护持本源，尚能维持僵局，如今愿力在最终对决中几乎消耗殆尽，《葬世录》也因力量透支而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沉睡，再也无法压制这积重难返的恐怖道伤！

　　沈渊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皮肤失去光泽，血肉仿佛在萎缩，气息如同决堤般急剧衰落，那刚刚因天道净化而带来的一丝微弱好转瞬间荡然无存，情况甚至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糟糕百倍！他的神魂之火黯淡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微渺摇曳，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魂飞魄散。

　　“造化源石！快用造化源石！”苏小婉猛地从惊骇中回过神，想起了他们千辛万苦、历经磨难来到这片绝望死海的最终目的，带着哭腔焦急地喊道，声音尖锐而绝望。

　　墨玄立刻转头，目光投向那艘已然炼制完成、通体流转着幽光、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沉寂的“定海神舟”。远方，死海的对岸，那巍峨耸立、如同远古巨兽脊梁的龙骨之崖轮廓隐约可见。希望，近在咫尺！

　　然而，凌虚子却苦涩地闭上了眼，缓缓摇头，声音沙哑：“来不及了……他此刻的状态，道基与神魂皆在崩溃边缘，莫说穿越这凶险未卜的死海，就连移动分毫，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速他的彻底崩溃！这道蚀……爆发得太猛烈，太彻底……恐怕……撑不到抵达对岸了……”

　　绝望，冰冷彻骨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再次死死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比之前面对污染天道时更加令人窒息。难道刚刚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却要在胜利的曙光已然降临的时刻，因为无法挽回的旧伤复发而黯然陨落吗？这结局，何其不公！何其残酷！

　　就在这时，沈渊那几乎涣散、失去焦距的眼神，艰难地移动，与苏小婉盈满泪水、充满绝望与祈求的双眸对上。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动用了他此刻所能凝聚的最后一丝气力，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试图安抚她的笑容。那笑容虚弱，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温和与坚定。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念，沟通了识海中那同样光芒黯淡、布满了细微裂痕、却依旧顽强存在的《葬世录》。

　　他无法祛除道蚀，无法逆转崩溃，但他可以选择……沉睡。

　　以《葬世录》最后残余的本源力量为茧，以自身残存的、尚未被完全侵蚀的混沌道基为核心，将所有的生机、意识、神魂本源彻底封印、沉眠，进入一种类似“龟息”、“寂灭”的假死状态，最大限度地延缓道蚀的侵蚀速度，为外界寻找造化源石，争取那最后的一线生机与时间。

　　这是绝境之下，无奈之中，唯一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护……送我……过海……”沈渊用微弱如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下一刻，《葬世录》残卷爆发出最后一道不算耀眼却无比坚韧的混沌光芒，那光芒如同流动的液体，迅速包裹住沈渊的意识和肉身，交织、压缩，最终形成了一个约一人高的、表面流转着混沌气流、隐约可见玄奥符文闪烁的光茧。他周身那狂暴肆虐的道蚀黑气，仿佛被这凝聚了《葬世录》最后力量的光茧暂时隔绝、压制，虽然依旧如同阴影般附着在光茧表面，不断试图侵蚀，但那疯狂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下来。

　　光茧之中的沈渊，气息变得微不可查，近乎彻底消失，面色安详，双目紧闭，仿佛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外界的一切喧嚣都已与他无关。

　　他付出了拯救世界的代价——一场漫长的，不知归期，甚至可能永无尽头的沉睡。

　　苏小婉扑到光茧旁，双手紧紧贴在微温的光茧壁上，感受着里面那微弱却无比顽强、如同星火般不曾熄灭的生机，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汹涌流淌。她将脸颊贴在光茧上，紧紧抱住，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一切都传递过去。

　　“我们会救你的，沈渊……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找到造化源石，救醒你！”她低声发誓，声音因哭泣而哽咽，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裕亲王深深地看着那承载着英雄沉睡之躯的光茧，虎目之中亦有点点晶莹闪烁。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悲恸与如山般的沉重，霍然转身，面对残存的、面带悲戚的联军修士，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力量，响彻寂静的海岸：

　　“登船！目标，龙骨之崖！”

　　英雄已付出了一切，燃烧了自己，照亮了世界。接下来，该是他们这些幸存者，履行承诺，背负着希望与使命，踏上最后征程的时候了！

　　定海神舟，即将启航，驶向最后的希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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