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凝冰蚀骨散

　　再次踏上蓬莱岛，兰策的心境与上回已大不相同。他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目光扫过迎接的人群。

　　兰灏自人群中走出，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面容憔悴，显然是因忧心云雪萍而连日未能安枕，但他语气依旧维持着惯有的温和，“顾前辈，策哥，好久不见。前辈，有劳你特意跑这一趟。”

　　顾清风面色平静无波，只淡淡道，“无妨，带路吧。”

　　“请。”

　　一行人往云雪萍所在的仙鹤岛行去，路上兰灏简略说明了事情经过。

　　原来他们离开后，岛上看似风平浪静。云雪萍念及与孟语娇多年的姐妹情分，只要求她认错并写下认罪书，之后便将人软禁在其常住的月仙岛。

　　十日前恰逢孟语娇生母冥诞，云雪萍因曾认其母为干娘，为尽孝心便上月仙岛祭拜，不料一时疏忽，竟着了孟语娇的道，身中奇毒。岛上医师用尽法子，非但未能解毒，云雪萍的情况反而愈发沉重，兰灏忧心如焚，这才不得不写信向顾清风求救。

　　听完叙述，顾清风只是微微颔首，未置一词。

　　一旁的兰策却忍不住嗤笑一声，语带讥讽，“兰灏，孟语娇心怀叵测人尽皆知，结果你娘还是这般，如今身中剧毒，还要连累我师父千里迢迢赶来。怎么，你们蓬莱岛是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大夫了？还是我师父成了你们岛上的专属医师，须得随传随到？”

　　兰灏看向兰策，眼中少了往日的隐忍与谦让，多了几分锐利的锋芒，“此言差矣。我娘宅心仁厚，不过是遇人不淑，错信了忘恩负义之徒。顾前辈医者仁心，前辈尚且未有半句怨言，你又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兰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兰灏竟敢如此顶撞自己。就在他即将发作之际，顾清风先一步伸手扣住他的腰，安抚似的轻轻一按，随即目光淡然地瞥向兰灏，

　　“二公子，策儿所言并非无理。郡主以德报怨其心可嘉，但将自己置于险境，以致遇袭中毒，此非智者所为。若再有下次，顾某怕是不会这么及时。”

　　听到顾清风毫不犹豫的维护，兰策忘了生气，得意地勾起唇角，冲着兰灏哼了一声，“听到没有？哼！”

　　兰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很快便掩饰过去，重新拱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恭谨，“是晚辈唐突了，顾前辈教训的是。请随我来。”

　　行至飘雪院外，兰灏停下脚步，“策哥，内室不便，还请在外间稍作休息，用些茶点。顾前辈随我入内即可。”

　　那毕竟是女子闺房，顾清风安抚地拍了拍兰策的手背，“策儿，在此等我。”

　　兰策撇嘴，都半老徐娘了还闺房，“好吧。”

　　内室之中，气氛凝重。

　　所有闲杂人等都已被屏退，只有兰灏引着顾清风步入内室。一路行来，甚至连一个伺候的丫鬟嬷嬷都未见，显得异常寂静。

　　顾清风垂着眼眸，谨守礼节，并不四处张望，随兰灏进入内室后，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眼帘依旧低垂。

　　兰灏躬身轻轻撩开床幔，低声道，“娘，顾前辈来了，请他为你诊脉。”

　　说着，他执起云雪萍的手，将衣袖稍稍拉高，露出一截已隐隐泛着青灰色的手腕。

　　顾清风取出一方洁净的丝帕覆在其腕上，隔着帕子凝神探脉。指下脉搏沉滞诡异，他沉思片刻，收回手，沉声询问，“郡主，可否容顾某一观气色？”

　　内里静默了几息，才传来云雪萍粗哑艰难的回应，“…好。”

　　兰灏轻轻将床幔拉开一些，露出云雪萍的面容，那张脸已呈青灰死寂之色！

　　顾清风瞬间屏住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此毒他永生难忘，正是当年夺走师尊陆枕河性命的奇毒——“凝冰蚀骨散”！

　　他强迫自己缓缓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此毒，非同小可。中毒者浑身冰寒，肤色泛青，肢体渐僵，气色如同，逝者。若无解药，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回天乏术。”

　　兰灏心头一跳，急切道，“前辈既识得此毒，定然知晓解毒之法！”

　　顾清风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需要冷静，“此毒复杂，容我先斟酌一下药方。”

　　兰灏快速与床幔后的云雪萍交换了一个眼神，语气带着感激，“有劳前辈费心！”

　　顾清风走到桌边，看着桌上带着蓬莱岛特有印花的信笺，他闭了闭眼，摒弃脑中杂念，拿起笔，几乎是不假思索写下一张药方。写毕，他放下笔，“兰灏，这药，我亲自来煎。”

　　兰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多谢前辈，一切有劳前辈了。”他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转向床幔内，“娘，太好了！我就说顾前辈医术通神，定有办法！”

　　顾清风将药方递给他，“速去抓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兰灏，压低声音，“另外，我有话问你。”

　　兰灏目光微闪，点头应道，“好，我取了药便去后院药房寻前辈。”

　　后院小药房，药香弥漫。

　　顾清风坐在小凳上，处理着手中的药材，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不见薛神医？”

　　兰灏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叹了口气，“他，他本是孟语娇请上岛的人。我娘此次中毒，哪里还敢再用他？已派人将他送回中原了。上次我娘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顾清风点了点头，目光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后，神色骤然变得严肃，压低声音直接问道，“叶星光现在何处？”

　　兰灏的表情也随之凝重起来，低声回应，“在我院中，有人看守。”

　　他迟疑了一下，反问道，“前辈，你为何，带了兰策一起来？我第一封信中明明…”

　　“你不必多言，”顾清风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相信策儿。”

　　兰灏沉默了片刻，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吧。那么，父王，也是这个意思吗？”

　　顾清风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深沉无波，“此事，你可亲自问他。”

　　闻言，兰灏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顾前辈，我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吗？还是你们觉得，我是在撒谎，构陷于他？”

　　见顾清风沉默不语，兰灏的笑容愈发苦涩，“可我并未撒谎。信上所言，皆是叶星光亲口所述，句句属实！你们，你们真的能容忍杀害自己师尊的仇人之子，日日留在身边吗？你们，就不怕九泉之下的师祖，会心寒怪罪吗？！”

　　顾清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陆枕河清逸出尘的身影和温和的笑容，他握着药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上一代的恩怨，那不是策儿的错。”

　　兰灏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了情绪，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克制，“既如此，晚辈便不多言了。不过，还是要再次谢过前辈。”

　　顾清风将手中的药材一样样投入咕嘟作响的药罐中，氤氲的蒸汽模糊了他清冷的面容。

　　“不必客气。”他淡淡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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