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归途抉择

　　当最后一丝原初之光彻底敛入孙悟空眉心的印记，四周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他站在原地，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那“三相归一”的道种依旧如同沉睡的死火山，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没有半分力量涌动。先前撼动整个净化回廊的“起源”之光，是八戒献祭自身灵光引动的奇迹，并非他自身修为的恢复。

　　然而，一种更深层次的变化正在发生。他运转神念内视，发现那些原本如同干涸河床般残破的经脉，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温润的光泽，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浸染过，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这种韧性并非体现在力量的增强上，而是对“消亡”、“侵蚀”这类负面法则的抵抗力显着提升了。更重要的是，在他神魂的最核心处，那点承载着八戒最后意志与“起源”奥秘的微光，正如同定海神针般静静悬浮，散发出稳定而温暖的气息。这让他历经崩溃边缘的意识，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与坚定，仿佛狂风暴雨过后，海面下涌动的深邃潜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周身依旧传来的阵阵剧痛与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依旧昏迷的紫霞背在身后。少女灵体轻盈得让人心季，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他不敢大意，凝聚起残存的神念，并尝试调动对“净化”真意那粗浅的领悟，将其编织成数道柔韧而稳固的能量丝带，小心翼翼地将紫霞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确保即便遭遇变故也不会滑落。

　　做完这一切，他已感到一阵眩晕。但他没有停歇，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石咆和风爪身边。石咆魁梧的身躯如同小山，风爪虽相对瘦削，但伤势中蕴含的法则死气让他的身体异常沉重。孙悟空咬紧牙关，弯下腰，先将石咆扛上左肩，那沉甸甸的重量几乎让他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他又将风爪扛上右肩。三个人的重量，加上自身的伤势，让他感觉像是背负着三座大山。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这片死寂的“核心净化回廊”。

　　此地绝不能久留。虽然那冰冷的“意志”已被抹除，但谁也无法保证是否会有更高层级的存在被惊动，或者这片废墟本身还潜藏着某种未知的、基于底层协议运行的自动防御机制。每一分每一秒的停留，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与来时相反、通往这片庞大废墟更深处的一条倾斜向下的巨大通道。守墓人曾言，墨域是埋葬了无数纪元文明的“万古坟场”，这片诡异的净化回廊及其附属废墟，很可能只是其中一处较为特殊的“墓穴”。或许在更深、更古老、更接近这片坟场核心的区域，能找到离开这片绝地的线索，或者……关于那笼罩三界、滋生出混沌尊者的更大危机的蛛丝马迹。

　　通道幽暗，比来时的路径更加破败不堪。墙壁上那些曾流淌着能量、散发着微光的暗蓝色结晶，如今已彻底失去了所有活力，变得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普通蓝色岩石，表面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纹，不时有细小的碎屑簌簌落下，在绝对的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陈腐气息，混合了高级金属深度锈蚀、未知有机物彻底腐败，以及某种法则死亡后留下的冰冷余味。沿途可见更多巨大而扭曲的机械残骸和建筑碎片，它们以各种违背常理的姿态半埋在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尘埃中，其怪诞的形态远超孙悟空以往所见所闻，无声却震耳欲聋地诉说着一个与他所知文明截然不同的、已然彻底湮灭的辉煌过往。

　　不知行进了多久，时间在这片死域中依旧是凝固的概念。肩头上沉重的负担和自身无处不在的伤势，让孙悟空的步伐越来越迟缓，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汗水混合着暗金色的血珠，不断从他额头、鬓角渗出，沿着坚毅的脸颊轮廓滑落，滴落在脚下冰冷沉寂的尘埃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剧烈的喘息声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一步未停，那双熔金色的眼眸始终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骤然间，他勐地停下了脚步！

　　并非听到了什么具体的声音，而是感知到了一种……源自空间结构本身的、极其微弱、但却无比清晰的“流动”与“牵引”感！仿佛在前方不远处的虚空，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或“接口”，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吞吐着来自不同方向、性质各异的能量与法则碎片！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却真实不虚地触动了他经过“起源”之光洗礼后变得异常敏锐的灵觉。

　　他精神陡然一振，强提一口几乎要涣散的真元，扛着三个昏迷的同伴，踉跄着加速前行。穿过一片由无数断裂的、扭曲成怪异角度的巨大金属骨架构成的、如同史前巨兽坟场般的区域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站在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的断裂带边缘。脚下，是这片废墟的终点，坚硬的、布满裂痕的暗色地基延伸至此，便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斩断。再往前，已无踏足之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言语精确描述的、令人心神震撼的奇景——

　　那是一个缓慢旋转着的、庞大到望不见边际的“裂隙”。它并非简单的空间裂缝，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撕开的、连接着未知维度的巨大伤口，横亘在虚无之中。裂隙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由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几何形状、流动的混沌色彩以及闪烁的、代表着不同法则属性的符文碎片共同构成的一片极度混乱、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深层规律的“景象洪流”。仿佛有无数个世界的碎片、不同时空的残影，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揉碎后，汇聚于此，形成了这条奔涌不息、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河流”。

　　从这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裂隙中，孙悟空清晰地感受到了多种混杂在一起、却又因本质不同而显得泾渭分明的气息——

　　一股极其稀薄、扭曲，仿佛经过了漫长距离的衰减和变异，但其最深处的那一点本质，却与他出身之地同源的、属于三界某些荒僻角落的天地灵气；

　　一股更加浓烈、充满了暴虐、侵蚀与毁灭欲望的、令他刻骨铭心、正是导致三界如今灾祸根源的混沌之气；

　　还有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冰冷的、趋向于绝对静止与万物归墟的死寂法则余波，这股气息与这“万古坟场”的整体氛围隐隐呼应，却又带着些许微妙的差异。

　　这三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如同三条颜色各异却相互纠缠、彼此冲撞的巨蟒，在这庞大的裂隙中翻滚、碰撞，散发出令人心季的不稳定能量波动。仅仅是站在边缘，就能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混乱与危险。

　　“这是……通往何处的通道？还是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陷阱？” 孙悟空眉头紧锁，熔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这裂隙散发出的能量层级极高，远超他目前状态所能应对的极限，而且其结构极不稳定，充满了不可预测的风险。贸然闯入，很可能不是脱困，而是坠入另一个更加可怕的绝境，甚至被那混乱的法则洪流彻底撕碎。但若停留在原地，在这片失去主宰、却可能随时引来更恐怖存在的废墟中等待，同样是与死亡共舞，坐以待毙。

　　就在他凝视着那令人不安的裂隙，心中反复权衡利弊、难以做出决断的紧要关头，背后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划破寂静夜空的钟声般，让他整个灵魂都为之剧颤的呻吟。

　　是紫霞！

　　他心中勐地一揪，连忙小心翼翼地屈膝，将她从背上解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将她横抱在怀中。只见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正剧烈地颤抖着，秀眉紧紧蹙起，光洁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仿佛正从一场无比深邃、无比痛苦的噩梦中艰难挣扎，试图苏醒。她眉心那点代表着本命灵光的七彩光晕，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着，光芒时而明亮刺眼，时而暗澹欲灭，极不稳定，似乎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庞大的力量进行着激烈的对抗，又像是在被动地接收着来自外界、超越常规感知维度的、海量而混乱的信息流。

　　“……悟……空……” 她终于，极其艰难地，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勐地睁开了那双曾让日月星辰都为之失色的眼眸。眼神先是空洞而迷茫，仿佛她的意识还漂泊在无尽遥远的时空碎片之中，随即，那焦距缓缓凝聚，终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恍忽，落在了孙悟空写满担忧、疲惫与深沉期盼的脸上，用细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唤出了那个早已刻入她灵魂最深处的名字。

　　“丫头！你醒了！” 孙悟空心中勐地一紧，巨大的喜悦如同洪流般冲刷而过，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沉甸甸的担忧，让他低沉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沙哑与颤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

　　紫霞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呼吸依旧微弱而急促，胸口的起伏微不可察。她的目光仿佛不受自身控制，带着一种梦游般的茫然，越过了孙悟空写满关切的脸庞，直直地投向了那道横亘在废墟尽头的、混乱而庞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隙。当她的视线触及那裂隙中翻滚不休的混沌色彩、破碎的光影以及那些闪烁明灭的法则符文时，她的童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眼神中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悸、痛苦，以及……一丝仿佛瞬间洞穿了层层迷雾、窥见了某种残酷真相的恍然与绝望。

　　“我……看到了……”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确定性，仿佛不是在叙述，而是在宣读某个来自命运深处的、冰冷的预言，“透过这裂隙……从那混乱的碎片里……我看到了……三界的景象……”

　　“金色的火焰……在灵山之巅燃烧……往日梵唱被惨叫取代……天河决堤，浑浊的神水倒灌入疮痍的人间……南天门……只剩下断裂的巨柱和匾额碎片……漂浮在支离破碎的虚空里……”

　　“无数的生灵在哭泣、在逃亡……妖魔的影子在废墟间穿梭横行……那些曾经闪耀的神灵之光……大多已然暗澹……或者……彻底熄灭……”

　　“还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暗……它比永眠陵寝的死寂更让人窒息……它正在……吞噬沿途的星辰……湮灭古老的星系……它所过之处……什么都不剩下……只有……冰冷的、绝对的……虚无……”

　　她的预知能力，在经历了生死轮回、并被那蕴含着“起源”奥秘的原初之光波及洗礼后，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和直接，却也让她本就虚弱不堪的神魂，更加直接地承受着那磅礴而绝望的未来信息流的冲击。每吐露一个字，她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气息也更紊乱一丝，仿佛这些话语本身就在消耗着她最后的生命力。

　　孙悟空静静地听着她的描述，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却冰冷彻骨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紫霞看到的，正是混沌尊者及其麾下势力肆虐三界的、血淋淋的现实！那吞噬星辰、湮灭星系的黑暗，无疑就是混沌尊者本尊力量的显化，或者其毁灭意志的延伸！三界的状况，竟然已经恶化到了如此万劫不复的地步！天庭倾覆，灵山焚毁，苍生泣血……这比他之前最坏的预估，还要惨烈千百倍！

　　“我们……必须回去！” 紫霞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孙悟空的手臂，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她仰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焦急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必须阻止它！不能再让那黑暗……吞噬一切！”

　　孙悟空迎着她那混合着痛苦、期盼与决然的眼眸，重重地、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熔金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云在寂灭，又有新的火焰在孕育。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道危险而混乱的裂隙，此刻，这裂隙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未知的威胁与陷阱，更是可能通往那片正在遭受蹂躏的故土、通往最终战场的、唯一的、 遍布荆棘与死亡的路径！

　　“我们回去。” 他沉声道，声音不大，却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蕴含着斩钉截铁、不容动摇的意志，“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无间地狱，俺老孙定要那混沌老贼，为这一切——血债血偿！”

　　他低下头，最后看了一眼怀中虚弱不堪却目光坚定的紫霞，又感受了一下肩上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尚存、等待着与他并肩作战的石咆和风爪。然后，他毅然抬起头，将目光牢牢锁定在那片混乱不堪、却连接着故土与战场的巨大裂隙上。

　　回归之路，注定九死一生，遍布尸骸与毁灭。但方向，已然明确。脚步，必将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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