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残目

　　修罗灭眼中那丝微不可查的复杂情绪，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瞬间便被更加汹涌、更加冰冷的震怒所吞噬。他看着千目罗，看着那张与自己血脉相连、却一次次背离自己意志的脸，看着那张自己亲手打造、此刻却染上叛逆之血的千瞳弓，五百年的失望、被忤逆的权威、以及某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情绪，最终化作了一声震荡整个剥皮石林的恐怖咆哮：

　　“千目！你忤逆了五百年，仍是不知悔改！冥顽不灵！”

　　他的声音不再淡漠，而是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既然你执意要与这些蝼蚁为伍，用我赐予你的力量对抗我……好！很好！这一次，就让你永生后悔！”

　　话音未落，修罗灭手中的审判之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光芒！他不再是一支一支地射击，而是将弓弦拉至满月，周身磅礴无尽的修罗煞气与刑罚法则疯狂汇聚！

　　“万箭刑劫·葬目！”

　　咻咻咻咻咻——！！！

　　刹那间，不是一支，不是十支，而是成千上万支暗红色的能量箭矢，如同毁灭的暴雨，从审判之弓上倾泻而出！它们不再分散攻击，而是全部、无一例外，带着修罗灭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刑罚意志，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划过无数道死亡的轨迹，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每一个可能的角度，朝着一个目标——千目罗——暴射而去！

　　这些箭矢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其核心目标，并非他的性命，而是他那双继承自血脉、引以为傲的——慧眼千目！

　　“千目！！”悟空、华光、炫琰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那密集的箭雨余波和骤然再次加强的石林威压死死挡住，根本无法靠近！

　　千目罗看着那遮天蔽日、充斥了整个视野的死亡箭雨，感受着其中父亲那毫不掩饰的、要剥夺他最重要之物的残酷意志，他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认命。他甚至没有试图举起千瞳弓反抗，因为他知道，在盛怒的父亲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他缓缓地，闭上了那双能洞察万物的眼睛。

　　下一刻——

　　噗！噗！噗！噗！噗！……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物入肉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那成千上万支刑罚箭矢，并非胡乱穿刺，而是精准无比地、一根接一根地，射穿了他周身虚空之中，那无数双由慧眼千目神通显化出的、无处不在的“虚幻之眼”！

　　这些眼睛，是他感知的延伸，是他力量的源泉，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他与父亲之间最深的羁绊之一！

　　每一支箭矢射穿一只“眼睛”，千目罗的身体便剧烈地颤抖一下，仿佛灵魂被撕裂下一块。剧烈的、远超肉身痛苦的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每一寸意识！

　　“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蕴含着极致痛苦的惨叫，从千目罗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响彻了整个石林！他再也无法维持站立，整个人蜷缩着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抠入坚硬的地面，指甲崩裂，鲜血淋漓。

　　他周身那万千“慧眼”的虚影，如同被戳破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黯淡、破碎、消散。最终，所有的光芒尽数湮灭。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原本灵动璀璨、蕴含星辰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死寂的灰败。鲜血从他的眼角、鼻孔、耳朵甚至每一个毛孔中渗出，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千目，被其生父，以最残酷的方式，亲手“葬送”。

　　修罗灭悬浮于空，冷漠地俯视着在地上痛苦蜷缩、气息奄奄的千目罗，手中审判之弓的光芒缓缓收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只是执行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刑罚。

　　但若有人能看透他冰封的心，或许能发现，那紧握权杖（已恢复原状）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亲手，毁掉了儿子最耀眼的光芒。

　　“不——！！”

　　悟空那撕心裂肺的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瞬间打破了石林死寂的余韵。他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的、被鲜血浸透的、曾经眼神灵动如星辰的身影，此刻却只剩下空洞与死寂，无边的怒火与悲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挣扎着想冲向千目罗，却被那依旧肆虐的残余箭意和石林威压死死摁在原地，只能徒劳地咆哮。

　　“千目……”华光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手中的圣剑光芒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波动。他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对一个流淌着自己血脉、称呼自己为父亲的儿子，施加如此残酷的刑罚！那不仅仅是肉体的伤害，更是对灵魂、对尊严最彻底的践踏！

　　炫琰双目赤红，周身的三昧真火因暴怒而失控地窜动，灼烧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他看着修罗灭，眼中再无半分对长辈的顾忌，只剩下滔天的恨意。“虎毒尚不食子！修罗灭，你枉为护法，枉为人父！”

　　就连重伤的八戒，也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千目罗的惨状，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悲哀与不忍，他嘶哑地骂道：“老东西……你……你简直不是个东西！”

　　悟空的怒吼汇聚了所有人的悲愤，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修罗灭的耳边：

　　“修罗灭！你好狠的心啊！”

　　这声质问，不仅仅是为千目罗，也是为这冷酷到令人发指的行径！

　　修罗灭立于石柱之巅，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面对下方那一道道饱含悲痛与憎恨的目光，面对那直刺灵魂的质问，他脸上的冰霜似乎更厚了一层。那暗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但最终，依旧被绝对的冷漠所覆盖。

　　他缓缓抬起权杖，指向下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却比之前更加冰冷刺骨：

　　“忤逆者，当受刑。此乃阿修罗界铁律。尔等……亦是待刑之身。”

　　权杖顶端，暗红的光芒再次开始凝聚，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恐怖。显然，葬送千目罗的慧眼，仅仅是一个开始。他的刑罚，远未结束。

　　“八戒！看好千目！”悟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将无尽的悲痛与怒火强行压下，转化为焚尽一切的战意！金箍棒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嗡鸣，棒身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混沌符文。

　　“什么他娘的刑罚！修罗灭，你六亲不认，去死吧！”

　　悟空不再防守，不再寻找破绽，他将残存的所有神力、斗战圣血、乃至生命本源彻底燃烧！法天象地的神通不顾一切地催动，身躯虽不及全盛时期庞大，但那凝练到极致的战意却如同实质，他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金色狂雷，率先朝着石柱顶端的修罗灭猛扑而去！这是舍弃一切、只攻不守的亡命一击！

　　“以光明之名，裁决此等不仁！”华光眼中含泪，却同样爆发出决死的光芒。他将光耀本源与琉璃心光催谷到极致，整个人与圣剑彻底融合，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欲要荡尽世间一切黑暗与不公的创世之光，紧随悟空之后，悍然斩向修罗灭！他不再追求净化，而是追求极致的毁灭，对这等冷酷存在的毁灭！

　　“老匹夫！偿债来！”炫琰咆哮，体内佛魔之力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交融，三昧真火与寂灭莲焰不再区分彼此，化作一种焚灭万物、终结一切的终末之炎！他化身火焰流星，带着焚天之怒，从另一侧轰向修罗灭！

　　三道攻击，代表着三人最后的意志与力量，携着为同伴复仇的滔天怒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如同三颗坠落的复仇星辰，狠狠砸向那冷漠的刑罚执掌者！

　　面对这舍生忘死的合击，修罗灭那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凝重。他能感受到，这三道攻击中蕴含的决绝意志，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力量层面。

　　他手中权杖顿地，暗红光芒暴涨，引动整个剥皮石林的力量！

　　“刑罚领域·绝对壁障！”

　　无数风蚀石柱轰鸣，渗出更多的血露，与那如刀的罡风融合，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不断旋转、充斥着腐蚀、切割、痛苦哀嚎的暗红色毁灭屏障！这屏障仿佛凝聚了整个第六层的残酷法则！

　　轰！轰！轰！

　　三道至强攻击几乎同时狠狠撞在了那毁灭屏障之上！

　　前所未有的能量大爆炸发生了！金色的狂雷、创世之光、终末之炎与那暗红的毁灭屏障疯狂对耗、湮灭！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将周围大量的风蚀石柱直接碾为齑粉！

　　“呃！”

　　“噗！”

　　悟空、华光、炫琰三人同时鲜血狂喷，他们的攻击虽然悍猛，但修罗灭引动的天地之威实在太过强大，那反震之力几乎让他们瞬间解体，如同破布娃娃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困难。

　　然而，修罗灭也并非毫发无伤！

　　那凝聚了整个石林力量的毁灭屏障，在三人舍命的合击下，竟然被硬生生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屏障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修罗灭持杖的手臂也微微颤抖了一下，周身的气息出现了一丝紊乱！

　　他低头，看着下方几乎失去战斗力的三人，又看了一眼被八戒护住、生死不知的千目罗，那暗红的眼眸中，冰冷依旧，但似乎……也多了一丝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缓缓抬起了权杖，暗红的光芒再次开始凝聚。显然，他打算给予最后的终结。

　　就在修罗灭的权杖即将落下，给予悟空三人最终审判的刹那——

　　蜷缩在地的千目罗突然拼尽全力跳了起来，挡在三人身前……

　　那源自千目罗体内的、古老而深邃的黑暗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修罗灭那万古冰封的心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涟漪！他凝聚法则的动作，出现了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致命的一滞！

　　而这一滞，对于在生死边缘挣扎、将一切意志与力量都提升到顶点的悟空、华光、炫琰三人来说，便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就是现在！！”

　　悟空嘶吼，压榨出经脉中最后一丝神力，与不屈的斗战意志融合，金箍棒不再是实体，而是化作一道贯穿信念的虚影，直刺修罗灭因心神震动而露出的那一丝破绽！

　　华光燃烧着最后的光明本源，圣剑与他残存的生命之火共鸣，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坚定的裁决之光，紧随而至！

　　炫琰咆哮着，将溃散的终末之炎强行收拢，化作一枚焚尽一切的复仇火种，轰向同一个目标！

　　三道凝聚了他们所有一切——力量、生命、意志、以及对同伴无尽悲愤——的攻击，在这一刻，超越了它们本身的极限，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精准无比地轰入了修罗灭因千目罗异变而心神失守所暴露出的、那转瞬即逝的法则间隙！

　　噗——！

　　一声并不响亮，却仿佛敲响了丧钟的闷响传来。

　　修罗灭周身的暗红屏障应声破碎！他身体剧烈一震，权杖顶端的哀嚎核心瞬间黯淡，他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将岩石都腐蚀出深坑！他高大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踉跄，威严而冷漠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败了。

　　并非败在绝对的力量差距，而是败在了那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源于血脉的悸动，以及对手那超越极限的意志与舍生忘死的合击之下。

　　他死死地看了一眼被八戒护住、双眼漆黑、气息诡异的千目罗，又看了一眼虽然倒地却眼神依旧燃烧着火焰的悟空三人，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的身影缓缓向后融入石柱的阴影之中，连同整个剥皮石林的恐怖威压，一起消散。

　　第六层，通关。

　　摩崖洞的法则之光降临，笼罩住奄奄一息的五人。

　　光芒散去，他们已离开了那片残酷的石林，置身于一个全新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与诡异孢子的巨大菌类森林之中——第七层，活体菌窟。

　　悟空、华光、炫琰相互搀扶着，勉强站立，他们伤势极重，气息微弱，但眼神中依旧保留着不灭的火焰。八戒背着彻底昏迷、双眼化为纯粹漆黑的千目罗，脸上充满了担忧。

　　他们战胜了护法之首，代价是惨重的，千目罗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慧眼，状态诡异未知。但他们还活着，并且，踏入了更深的险境。前方的菌窟之中，那弥漫的孢子与蠕动的巨大真菌，预示着新一轮的、截然不同的挑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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