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怒海潜行，旧日幽灵

　　狂风卷起千堆雪，黑色的海浪如同无数双从地狱伸出的鬼手，疯狂拍打着鬼门关灯塔下方那条若隐若现的石堤。

　　这里是潮汐的死角，也是物理学的杀场。

　　林轩没有硬抗，凡人的力量在几吨重的海浪面前微不足道。他趴在石堤背风面的一处凹槽里，浑身湿透，像是一只紧贴着礁石的藤壶。

　　他在数秒。

　　神明知识库，海洋水文篇，波浪周期律。

　　所谓“疯狗浪”并非毫无规律。在大浪与大浪之间，往往会有七秒到十二秒的“平潮期”。

　　“七，八……就是现在！”

　　趁着两股巨浪对冲互相抵消的瞬间，林轩猛地起身，背着那个沉重的铅盒，猫着腰狂奔了二十米，然后在下一波巨浪拍下来之前，精准地扑进了下一个避风点。

　　就这样，走走停停。

　　这段五百米的死亡之路，他走了整整半个小时。

　　当他的手终于触碰到灯塔冰冷的铁门时，他的指甲已经崩裂，肺部因为吸入了过多的盐雾而火辣辣地疼。

　　“咔嚓。”

　　原本锈死的铁门，竟然没锁。门轴上还涂着新鲜的润滑油。

　　这是请君入瓮。

　　林轩推门而入。

　　灯塔内部没有光，只有一条螺旋向上的生锈楼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机油味，以及……一种让他刻骨铭心的、独特的焦糊味。

　　那是电线短路混合着人体烧焦的味道。

　　那是《海龙王》号大爆炸时的味道。

　　“欢迎登船，林先生。”

　　一个经过电子合成的沙哑声音，通过安装在楼梯拐角的广播传了出来。

　　“或者我该说……那个用灭火器和角铁，杀穿了底舱的‘清洁工’？”

　　林轩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称呼，瞬间将他的记忆拉回了那个血腥的夜晚。

　　他顺着楼梯缓缓向上，每一步都走得极轻。

　　“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还有人记得那个晚上？”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兴奋。

　　“那天晚上，我在底舱的b3监控室。我亲眼看着你，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人，带着那个叫清禾的小丫头，像杀鸡一样宰了我最精锐的三个手下。”

　　“那一脚踢飞灭火器的计算，那一记角铁划破颈动脉的精准……”

　　“真是艺术啊。”

　　楼梯的尽头，是灯塔的顶层了望室。

　　林轩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红灯。正中央，放着一张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或者说，半个男人。

　　他的左半边身体完全是机械义肢，脸上戴着半个金属面具，遮住了被烧毁的面容。仅存的一只右眼，在红光下闪烁着怨毒与狂热交织的光芒。

　　“是你。”

　　林轩听说过这只眼睛。

　　《海龙王》号上传闻叫做“独目”的家伙。

　　当年在船上，林轩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有一个极其难缠的幕后指挥，差点把林轩逼入绝境。

　　“没想到，你也活下来了。”林轩将背包放在脚边，声音平静。

　　“活？这叫活吗？”

　　独目猛地拍击扶手，机械左臂发出刺耳的噪音。

　　“那场爆炸，把我的身体烧成了焦炭！我在培养槽里泡了整整一年！每一天，每一秒，我都能感觉到皮肤在溃烂、重组！”

　　“而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独目操纵着轮椅转过来，手里握着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金陵唐家老宅的监控画面。红外瞄准点依旧死死锁定着熟睡中的唐婉。

　　“但我得感谢你。如果不是那场爆炸，我也接触不到‘神墟’的大人们，更得不到这副……超越凡人的躯体。”

　　独目指了指自己的机械臂，眼中流露出病态的骄傲。

　　“林轩，把你带来的东西交出来。”

　　“那是开启‘二号遗迹’的钥匙。也是我向神墟邀功的投名状。”

　　“只要你交出来，我就撤掉金陵的狙击手。”

　　林轩没有动。

　　他看着独目，目光冷冽。

　　“你真以为，神墟救你是因为看重你？”

　　林轩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怜悯。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了解我、又足够恨我的疯子，来当这个诱饵罢了。”

　　“你说什么？！”独目大怒。

　　“你这副机械义肢，用的不是什么高科技合金，而是神墟淘汰下来的工业废料。那个连接神经的接口，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每一次动作都会通过电流刺激你的痛觉神经。”

　　神明知识库，机械工程学，义肢改造分析。

　　林轩指了指独目不断抽搐的左脸。

　　“你不是在发怒，你是因为疼。”

　　“他们把你造成了一个时刻处于剧痛中的怪物，就是为了让你保持这种疯狂的攻击性。”

　　“在他们眼里，你连狗都不如。只是一枚……会爆炸的电池。”

　　“闭嘴！闭嘴！闭嘴！”

　　独目被戳中了痛处，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他猛地按下了轮椅扶手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哐当！

　　林轩身后的铁门瞬间落下。

　　与此同时，了望室四周的窗户全部被钢板封死。

　　这变成了一个密室。

　　“滋——”

　　天花板上，四个喷淋头同时打开。

　　喷出来的不是水，也不是之前的乙醚。

　　而是一种淡绿色的、带着强烈酸性气味的液体。

　　“这是我在船底货舱里的好东西。”

　　独目的声音变得阴森恐怖。

　　“高浓度氟酸。它能腐蚀玻璃、金属，甚至骨头。但我把它雾化了。”

　　“林轩，你的肺，能抗得住几口？”

　　这才是绝杀。

　　在这种封闭空间内，酸性雾气无孔不入。只要吸入一口，肺部就会瞬间纤维化，窒息而死。

　　然而。

　　面对这漫天的酸雾，林轩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他既没有屏住呼吸，也没有寻找掩体。

　　他只是弯下腰，拉开了脚边那个背包的拉链。

　　“呵呵，是吗？但你物理没学好。”

　　林轩从包里拿出了那个铅盒，以及……一罐早已准备好的、白色的粉末。

　　“氟酸虽然腐蚀性强，但它是弱酸。”

　　“而且，它有一个致命的克星。”

　　林轩拧开罐子，将那白色的粉末，猛地向空中扬去！

　　那不是面粉。

　　那是……生石灰（氧化钙）。

　　大量的生石灰粉末在空中弥漫，瞬间与喷淋下来的酸雾接触。

　　化学反应，一触即发。

　　酸碱中和。

　　不仅如此。

　　生石灰遇水（酸液中含水），会发生剧烈的放热反应。

　　呼——！

　　原本冰冷的酸雾，瞬间变成了滚烫的蒸汽。而那些具有腐蚀性的氟离子，被钙离子迅速捕捉，变成了无毒的氟化钙沉淀，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什么？！”

　　独目惊呆了。

　　他精心设计的化学死局，竟然被一罐几块钱的生石灰给破了？

　　“现在，该我了。”

　　趁着蒸汽遮蔽视线的瞬间，林轩动了。

　　他没有冲向独目，而是冲向了房间角落的一个配电箱。

　　那里是控制整个灯塔电力，以及……那个连接金陵监控信号的中继器。

　　林轩从旁边抓起一把螺丝刀，狠狠插进了配电箱的缝隙里，然后用力一撬！

　　噼里啪啦！

　　火花四溅。

　　并不是切断电源。

　　林轩将背包里那只装有放射性断手的铅盒打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将它贴在了裸露的电缆上。

　　“钋-210的强电离辐射，会干扰一切无线电信号。”

　　林轩回头，看着一脸惊恐的独目，冷冷说道。

　　“信号断了。”

　　“你在金陵的狙击手，收不到你的开火指令了。”

　　屏幕上，唐婉儿的画面瞬间变成了雪花点。

　　独目彻底慌了。

　　失去了人质，失去了陷阱，他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面对林轩这个近战怪物，只有死路一条。

　　“别……别过来！”

　　独目举起改造过的机械臂，掌心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炮口。

　　“我有微型导弹！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没机会了。”

　　林轩从蒸汽中走出，那一头白发上沾满了白色的氟化钙粉末，如同刚从暴雪中归来的死神。

　　他手里并没有拿剑。

　　而是拿着……半截从地上捡起来的、被酸雾腐蚀了一半的钢管。

　　“在《海龙王》号上，我用灭火器砸断了那个杀手的腿。”

　　林轩举起钢管，眼神冷漠。

　　“今天，我用这根管子，送你去见他。”

　　砰！

　　一声闷响。

　　钢管精准地砸在了独目那只机械臂的关节连接处。

　　劣质的接口瞬间崩断，机械臂耷拉下来，那个微型炮口对准了独目自己的大腿。

　　“啊——！”

　　惨叫声中，林轩一步跨前，扼住了独目仅存的咽喉。

　　“告诉海蜃楼。”

　　“第一局，你们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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