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高原反应

　　搬山先祖遗留的洞穴，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避难所，将肆虐的“白毛风”和嗜血的狼群暂时隔绝在外。洞内空气虽然陈旧，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微弱的暖意，以及那石龛中丹药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药香。

　　赤血融阳丹和金疮生肌膏的效果立竿见影。罗烈沉重的呼吸逐渐平稳，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苏离在药力作用下，依旧沉睡，但眉宇间的痛苦已然消散，气息均匀，仿佛沉浸在某种深层的修复之中。其他受伤的力士们，伤口在药膏的作用下开始收敛，疼痛大为缓解。

　　绝境逢生的庆幸，和先祖遗泽带来的安全感，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幸存的八名卸岭力士，在处理完伤口后，依着杨少白传授的《九阳辟寒诀》粗浅法门，盘膝调息，努力恢复着几近枯竭的体力。陈启也坐在苏离身边，默默运转家传心法，试图平复体内因过度消耗和锁心轮异动而翻腾的气血。

　　然而，高原的恶意，从未真正远离。它像一条阴险的毒蛇，在人们稍显松懈时，便会露出致命的獠牙。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那名肩膀被雪狼咬伤、伤势最重的年轻力士，阿吉。他原本靠着石壁昏睡，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憋成了青紫色，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双手死死抠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异响。

　　“阿吉！你怎么了？”旁边的同伴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阿吉说不出话，只是痛苦地摇着头，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血丝。他的呼吸变得极其急促而浅薄，胸膛剧烈起伏，却像是吸不进一丝空气。

　　“是肺水肿！急性高原肺水肿！”杨少白脸色骤变，立刻冲了过去。他检查着阿吉的症状，语气急促而沉重，“海拔太高，气压太低，他肺部原本就有伤，液体渗入肺泡了！必须立刻降低海拔，否则……”

　　否则会活活憋死！后面的话，杨少白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降低海拔？谈何容易！洞外是狂暴的风雪和虎视眈眈的狼群，此刻出去，无异于自杀。

　　紧接着，另一名年长些的力士也开始出现症状。他没有咳嗽，却是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随后开始恶心、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黄绿色的胆汁。这是典型的高原脑水肿前兆，同样致命。

　　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瞬间被打破。幸存者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他们能扛过狼群的利齿，却未必能扛过这无形无质、却更加凶险的高原病！

　　陈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痛苦挣扎的阿吉和呻吟不止的老兵，又看了看洞外依旧呼啸的风雪，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武力可以搏杀，智慧可以周旋，但面对这种源自天地法则的生理碾压，他们显得如此渺小。

　　“让我……试试……”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陈启猛地转头，只见不知何时，苏离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清明，只是带着深深的疲惫。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苏离！你醒了！”陈启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扶住她，“你别动，你需要休息！”

　　苏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痛苦不堪的阿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决绝：“不行……他们等不了……龟甲……或许能帮上忙……”

　　她示意陈启将她扶到洞穴中央，让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坐好。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捧起怀中那枚温润的龟甲。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全力激发龟甲的力量去感知远方，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试图与龟甲内蕴的、那种平和而滋养的灵性建立更深层的联系。她记得搬山谱中曾有记载，龟甲乃地脉精华所凝，不仅可堪舆探秘，亦能调和阴阳，安抚生灵之气。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口中念诵起一段古老而晦涩的咒文。那咒文音节奇特，仿佛不是人类语言，而是山石的沉吟，流水的低语。随着她的念诵，龟甲表面开始散发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翠绿光芒的、柔和的乳白色光晕。

　　光晕如同水波般，以苏离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扩散开来，笼罩住整个洞穴。

　　奇迹发生了。

　　当那乳白色的光晕触及到痛苦咳嗽的阿吉时，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竟然渐渐平缓了一些，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减弱了少许，虽然依旧呼吸困难，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挣扎。他青紫色的脸上，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而那名头痛呕吐的老兵，在光晕的笼罩下，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呻吟声停止了，他疲惫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虽然依旧虚弱，但脑水肿的迹象似乎被暂时抑制住了。

　　其他正在调息的力士们，也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渗入体内，原本滞涩难行的气血变得顺畅了许多，《九阳辟寒诀》的运转效率明显提高，四肢百骸传来久违的暖意。

　　整个洞穴内，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恐慌氛围，被这股祥和宁静的光晕悄然驱散。空气中弥漫的药香，似乎也与这光晕产生了共鸣，变得更加沁人心脾。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苏离，看着她手中那枚散发着神圣光辉的龟甲，眼中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他们再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位看似柔弱的搬山传人，所掌握的力量是何等的神奇和不可或缺。

　　陈启站在苏离身边，看着她苍白而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庆幸，有敬佩，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疼。他知道，施展这种程度的秘术，对苏离的消耗极大，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为同伴争取生机。

　　杨少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极度兴奋和探究的光芒。他低声对陈启说：“不可思议！这不仅仅是治疗，这是……领域性的生命场调和！苏姑娘对龟甲的掌控，远超我的想象！这力量如果能够深入研究……”

　　陈启没有回应杨少白的学术感慨，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离。他看到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显然维持这种状态极其吃力。

　　“苏离，够了！”陈启忍不住出声，“你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苏离缓缓睁开眼，乳白色的光晕随之渐渐收敛。她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若蚊蚋：“暂时……稳定住了。但治标不治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到海拔低的地方……”

　　说完，她身体一软，再次晕了过去，手中的龟甲光芒彻底内敛。

　　陈启连忙抱住她，感受着她冰凉的身体和微弱的脉搏，心中充满了焦虑。苏离再次昏迷，阿吉和老兵的情况只是暂时缓解，洞外的威胁依旧存在……眼前的局面，依然不容乐观。

　　然而，经过苏离这番努力，洞穴内的士气却悄然发生了变化。绝望被希望取代，恐慌被信任冲散。幸存者们看着昏迷的苏离，眼中不再有恐惧，而是充满了守护的决心。他们知道，这个女孩用她的方式守护了大家，现在，该轮到他们来守护她了。

　　杨少白再次检查了阿吉和老兵的情况，确认暂时稳定后，沉声道：“苏姑娘争取到了时间。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恢复体力，然后……想办法突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被冰雪半封住的洞口。洞外，风雪依旧，狼嚎隐约。下一次突围，将是真正的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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