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原来，记得就是活着！

　　血池深处，一双眼睛霍然睁开。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映出了一点光，是童年的一段记忆。

　　白露是神权教的净魂女。她的过去被抹去，魂魄被重塑，变成了一个只为承载祭品怨念的容器。

　　她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父母的模样，也忘了什么是温暖。

　　她听着百万生灵的哀嚎长大，每日浸泡在刺骨的血水里。

　　可当那首跑调的战歌，带着一股倔强的劲儿，穿透血水和封印，钻进了她的魂魄，一幅画面在她脑中炸开。

　　黄昏，小院，母亲坐在门槛上，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哄着怀里哭闹的她。

　　那个节拍，那个韵律，和此刻响彻天地的终焉战歌一模一样。

　　母亲临死前，抓着她的手，嘴唇动了动，想再哼一次，却只吐出了一口血。

　　原来，这调子是母亲留给她的遗言。

　　玄无的笑声在圣山核心回荡，仪式正处在波动的关键期，所有能量都涌向那扇虚无之门，没人注意到血池底部，一个“容器”出了问题。

　　白露眼中的迷茫褪去，目光变得冰冷。

　　她悄无声息的咬破指尖，一滴血珠脱离，没有上浮，反而像一颗种子，沉入血池底部，透过阵法基石的缝隙，渗入更深的地脉之中。

　　那是林澈多年前悄悄埋下的后手。一枚用他心火炼制的信标，只有同源的战意或执念才能点燃。

　　瞬间，地脉深处，一点金光亮起！

　　几乎同时，血池里，数十名和白露一样的祭子，空洞的眼神中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们体内被压制的最后一丝凡人残魂，被那枚心火信标点燃，和外界的战歌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也就在那一刻，西岭废墟崩裂的边缘，一道金色意识流从地脉信标冲出，撞进正被雷火焚烧的石头体内。

　　那是林澈最后一道意志。

　　他没有遗言，所有信念都化作一句低语：“接住它——这次，轮到你们唱了。”

　　随后，他的身影在时空褶皱中彻底消失，只有一缕心火，顺着血脉通道，汇入石头奔涌的血液里。

　　西岭废墟上，石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林澈的意志和终焉之阵引来的紫黑神雷，同时在他体内冲刷。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撕扯，他的经脉寸寸断裂，皮肤像干裂的土地般渗出血珠，整个人随时可能炸开。

　　他反而笑了，笑声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火种不靠灵力，靠‘记得’。”

　　林澈那疲惫却清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最后一次响起。

　　记得！

　　石头猛然想起，妹妹小小的手心里，那消散前一闪而过的战旗印记；想起红姑她们唱着走调的歌冲向死亡的背影；想起军人的字典里没有后退！

　　一个滚烫的念头在他胸腔炸开——我是传承者。

　　他嘶吼着，抓起一截碗口粗的断裂铁链，狠狠缠在身上。

　　铁链的另一端，连着一座深埋地底的地鸣桩。

　　他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把自己和大地深处的脉搏锁在了一起。

　　这还不够！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石头主动撕开了自己的胸膛。

　　他没有流泪，没有恐惧，任由紫黑的雷火与金色的心火交织着，疯狂灌入他的心口！

　　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和心脏，做成了一个活的传导器！

　　嗡——！

　　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音波扩散开来。

　　那原本杂乱的万民歌声，经过他身体的增幅后，频率被强制统一，放大百倍，化作一柄无形的利矛，撕裂空间，直冲圣山核心！

　　圣山外围，军方残存的部队终于抵达战场边缘。

　　为首的冷铁是军中有名的铁血将领，手中紧握着一枚通体赤红的赤焰令，那是军部最高指挥权的象征。

　　他本想遵循条令，集结重炮轰开神权教的护山大阵。

　　可当看清眼前的景象，这位铁石心肠的将军，整个人都愣住了。

　　t 没有钢铁洪流，没有灵能炮阵。

　　只有成千上万的平民，老弱妇孺，他们手里拿着锅铲和铁盆，有的甚至只是断掉的农具，用嘶哑的嗓音，对着那座代表绝望的圣山，齐声高唱着同一首歌。

　　歌声震天动地。

　　冷铁的膝盖一软，单膝跪了下去。他看着眼前的人群，眼神都在颤抖。

　　他松开手，任由那枚象征军权的赤焰令落入脚边的篝火之中。

　　令符遇火，轰的腾起赤色火焰，上面的军部文书烧成了灰。

　　属于它的时代结束了。

　　冷铁站起身，拔出腰间战刀，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奋力刻下三个大字——“民誓碑”。

　　一名年轻士兵默默走上前，拾起一块碎石，在碑旁写下自己的名字。

　　更多人围拢过来，无声的加入。

　　冷铁转过身，面向身后所有茫然的东海军战士，声音沙哑却响彻全场：

　　“从今往后，我东海军令只有一条！守土者，不必持旗，只需记得，‘人在’！”

　　而在时间之外，有人始终注视着这一切。

　　更遥远的天穹之上，观星台。

　　星姨枯坐于此，她双目虽盲，整个天地的气机流转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突然，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一行清泪从空洞的眼眶滑落。

　　“星海熄了……可地上，亮了。”

　　她颤抖的抬起手，指向遥远的南方地平线。

　　在她的感知中，大地上亮起了自己的星空，命运不再由星辰决定。

　　从东海之滨到西岭之巅，万里防线上，每一座简陋的战歌祠，每一道残破的岗哨，甚至每一户幸存者家中的油灯，都在此刻，以同一个频率，倔强的摇曳着。

　　无数光点明灭，在黑暗的大地上，共同拼出了那个“三短一长”的节拍符号。

　　星姨低声呢喃，像在回答一个困扰了她一生的谜题：

　　“旗主可死，愿不可葬……原来这‘葬’，就是把旗插进每个人的心里。”

　　虚无之门前，玄无终于感受到那股来自凡尘的力量，他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怒吼：

　　“一群蝼蚁！你们不懂！归于虚无，才是救赎！”

　　他像是疯了，撕碎自己的神魂和肉身，将毕生修为连同自己的存在，化作一团黑焰，注入虚无之门的核心！

　　轰隆！

　　那巨大的门扉猛然向外扩张，门后，那能吞噬整个世界的虚空噬灵体巨口，即将彻底降临！

　　就在这时！

　　血池之中，白露挣脱了所有束缚，她没有逃，反而像扑火的飞蛾，纵身扑向阵法的核心。

　　她以自己的身体为引，将那被放大了百倍的战歌频率，反向注入了沸腾的血池！

　　“嗡！”

　　百万被囚禁的祭子，在这一刻，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口中发不出声音，但百万道属于“人”的意志，汇聚成一股无声的呐喊，沿着白露构建的通道，狠狠撞向终焉之阵的根基！

　　废墟之上，石头仰天长啸，林澈寄宿在他体内的最后一道残魂，像烟花般燃烧，化作一道金色光柱，自他胸口破体而出，直射虚无之门的核心！

　　终焉战歌的第二段旋律，响彻九州！

　　咔嚓——！

　　坚不可摧的虚无之门上，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门后，那虚空噬灵体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石头的身体缓缓向后倒下，心脏停了。

　　可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轻声呢喃：

　　“原来……记得就是活着……”

　　漫天飘散的金色光屑中，在他那只布满厚茧、紧紧握住的拳头中心，一个由光组成的战旗印记浮现，然后，慢慢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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