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小魔女的好奇

　　伊斯玛第一次见到这种地狱般的景象。

　　无数巨大而扭曲的生物残骸铺满了整个村庄的地面，它们仍在无意识地蠕动、抽搐，黏滑腥臭的体液覆盖了每一寸土地。

　　然而，她的大条神经让她完全忽略了那份足以让常人呕吐的恐怖。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攫住了她。

　　“哇！”

　　她双眼放光，死死盯着那些还在蠕动的触手断肢。

　　“怪物！真的是怪物哎！”

　　这比岛上老人们讲的任何一个故事都要刺激百倍。

　　但这份新奇的兴奋很快被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冲淡了。她环顾四周，那些熟悉的房屋都已化为断壁残垣，在血雾与月光的交织下，投射出诡异的影子。

　　“那些村民……不知道有没有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在担心他们？”

　　猴子侧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你不是讨厌那些人吗？”

　　“是没错啦！”

　　伊斯玛的脸颊鼓了起来，语气有些急躁。

　　“可是我不希望他们就这么死掉！”

　　话音未落，前方不远处的废墟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两个人影。

　　他们的身形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有些扭曲。

　　“是伊斯玛！”

　　“被排挤的伊斯玛！”

　　“人鱼女孩伊斯玛！”

　　尖利又带着一丝诡异黏腻的呼喊声传来。

　　伊斯玛的身体一僵。

　　她认得那两个声音，也认得那两个瘦小的轮廓。是村子里最顽劣的两个坏孩子，他们总是带头嘲笑她，把石子扔进她家院子，不止一次把她弄哭。

　　可现在，看到他们还“活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喂！你们没事吧？”

　　伊斯玛没有多想，提着裙摆就冲了上去。

　　“不行！”

　　小魔女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不能靠近他们！他们也是怪物了！”

　　警告来得太迟。

　　那两个“孩子”在伊斯玛靠近的瞬间，身体猛地膨胀、变形。他们的皮肤撕裂开来，灰绿色的、布满吸盘的触手从裂口中疯狂涌出，取代了原本的四肢。

　　他们变成了和地上那些残骸一样的海怪。

　　“让你成为我们的伙伴！”

　　两只怪物挥舞着黏滑的触手，朝着伊斯玛当头罩下。

　　伊斯玛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矮小的身影从她身侧疾速掠过。

　　锵！

　　金属交击的脆响划破夜空。

　　猴子手持双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架住了抽来的触手，刀刃与怪物的表皮摩擦，溅起零星的火花。

　　与此同时，一根漆黑的发辫从她身后呼啸而至，精准地缠绕在另一只怪物的身上。

　　“烧！”

　　小魔女轻喝一声。

　　呼——！

　　黑色的发辫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将那只怪物整个包裹。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在火焰中疯狂扭动，很快就化为一截焦炭。

　　猴子也被这火焰的威力惊了一下。

　　她借力后跳，与剩下的那只怪物拉开距离，看着在地上燃烧的焦尸，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

　　“奇怪……今天的威力怎么这么强？”

　　“你看。”

　　一直沉默的巴克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天空。

　　猴子下意识地抬头。

　　一轮皎洁的、毫无瑕疵的满月正高悬于夜幕之上，清冷的月华倾泻而下，为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银边。

　　“因为今天是满月。”

　　满月会增强魔法的力量。

　　小魔女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她快步走到被吓得瘫坐在地的伊斯玛面前，蹲下身，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

　　“整个村子，除了我的同伴外，感受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存在了。”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在伊斯玛的心上。

　　猴子也愣住了，他挠了挠头，看向伊斯玛，又看向远处的战场。

　　“为什么伊斯玛没事？是不是因为她在岛的另外一边啊？”

　　“那是因为护符。”

　　小魔女的视线落在伊斯玛胸前那个小小的贝壳护符上。

　　“你家的护符保护了你。是它们，使你不受邪恶侵袭。”

　　伊斯玛呆呆地低头。

　　原来是这样……

　　原来，只有我……

　　小魔女那句残酷的宣告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

　　“感受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存在了……”

　　讨厌的村民、欺负她的孩子、对她冷漠的大人……所有人都……不见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讨厌他们，希望他们消失。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与孤寂，瞬间将她吞没。

　　怎么办？

　　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泥泞的土地上。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呜咽。

　　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猴子和小魔女都沉默了。

　　她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任何语言在这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现在，不是陪她伤感的时刻。

　　猴子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了双刀，眼神变得坚定。

　　他拍了拍伊斯玛的后背。

　　“伊斯玛，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帮忙我的同伴了。”

　　“我也要去！”

　　伊斯玛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喊道。

　　“我说过很危险啊！”

　　猴子皱起眉头，拒绝了她的请求。

　　“而且……就算变成了怪物，还是不要看自己认识的人被斩杀比较好吧！”

　　他试图用一种酷酷的、为她着想的语气说话。

　　然而，小魔女清冷的声音直接戳破了他的伪装。

　　“我劝你不要去比较好。”

　　她瞥了一眼猴子。

　　“你现在过去，也只会碍手碍脚。”

　　猴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

　　“我本来装的很酷，都被你搞砸了！

　　小魔女没有理会他的抗议，视线越过他，投向远方那片被血雾笼罩的战场中心。

　　那道黑色的身影，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旧散发着令人心脏收缩的压迫感。

　　“现在格斯先生正在单枪匹马战斗，不要妨碍他！”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决断。

　　猴子还想争辩什么，却被小魔女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我现在需要你在身边保护我。”

　　这句话让猴子愣住了。

　　他看着小魔女那张严肃的小脸，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小魔女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

　　“我化身光体去看看格斯先生现在的状态。”

　　她的双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担忧、好奇与某种更深层次情感的复杂光泽。

　　她必须亲眼确认。

　　确认格斯是否真的驾驭了那副铠甲，而不是被铠甲反过来吞噬。

　　前一刻那毁灭性的黑色剑轮，还有此刻那如同深渊君主般的气息，都让她无法安心。

　　那股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足以扭曲一个人的心智。

　　她最后看了一眼猴子，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警告道：

　　“你不要在我脸上乱涂乱画！”

　　说完，她不再理会猴子和仍在呜咽的伊斯玛，闭上了眼睛。

　　小魔女盘腿坐下，小小的身躯在血色月华下显得格外单薄。

　　她的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奇特的手印，口中开始吟诵起一段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随着咒语的念出，她周身的空间开始发生微妙的扭曲。

　　一丝丝、一缕缕纯净的灵体光辉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在她的头顶上方汇聚。

　　这些光辉起初只是微弱的萤火，但很快便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球。

　　光球轻轻摇曳，仿佛一个初生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

　　这是她的灵体投射，一种高阶的魔法，可以将自己的精神体脱离肉身，进行远距离的侦察。

　　在满月的加持下，施法的过程格外顺畅。

　　猴子收起了所有玩闹的心思，他握紧双刀，警惕地站在小魔女身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蠕动的阴影。

　　他知道，此刻小魔女的肉身是最脆弱的时候，任何一点打扰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保护她，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任务。

　　那颗光球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似乎在辨认方向。

　　下一秒，它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悄无声息地穿过断壁残垣，朝着战场的最中心，朝着那个扛着巨剑的黑色身影疾速飞去。

　　小魔女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的灵体，去窥探那个男人此刻最真实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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