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了断

　　小魔女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将滚烫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纯粹的、源于见证了奇迹的悸动。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数十米的距离，越过断壁残垣，死死地望向远处战场中心的那道黑色身影。

　　眼神中，不再只有担忧与敬畏。

　　一种混杂着崇拜、好奇与极度兴奋的光芒，在她的眼眸深处熊熊燃烧。

　　格斯先生……格斯先生真的太神奇了！

　　战场中心，那道魔神般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格斯背后的黑色双翼缓缓收拢，最终没入铠甲之中，消失不见。那股足以扭曲空间、压迫灵魂的恐怖气息，也随之收敛，沉淀回他的身体深处。

　　他依旧站在那里，单手将斩龙巨剑扛在肩上，仿佛从始至终，他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周围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屠杀的惨烈。

　　大地被犁开，村庄的残骸与怪物的尸骸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黏稠的血浆与体液汇聚成溪流，在地面上蜿蜒流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恶臭，浓烈到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远处，幽灵船上。

　　海盗船长透过单筒望远镜，死死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握着望远镜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巾。

　　“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夹杂着恐惧与不解的尖叫，声音因为惊骇而变得扭曲。

　　“这么多兄弟！这么多兄弟都变成了怪物去对付他！”

　　“那个家伙是谁啊！他到底是谁！”

　　“该怎么办啊！怎么办才好！”

　　船长的理智正在崩溃的边缘。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个男人，本该是献给深海邪神的祭品，一个在绝望中被吞噬的弱小猎物。

　　可现在，他却反过来，将那些承载了邪神力量的“兄弟们”当成了祭品，进行了一场单方面的血祭！

　　幽灵船的甲板上，残存的海盗们噤若寒蝉。他们看着远方那个人形的天灾，感受着那股即使隔着遥远距离依旧令人心悸的威压，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逃！

　　必须立刻逃离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病毒般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幽灵船的船身开始散发出不祥的幽光，它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缓缓调转船头，船帆上那些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它要再一次遁入迷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而在村庄的废墟中，另一群人正朝着格斯汇聚。

　　罗德里克和马尼夫柯一深一浅地跋涉在血肉泥沼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们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曾经是村民、如今却化为扭曲血肉的残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马尼夫柯脸色苍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罗德里克则紧紧握着自己的刺剑，手心全是冷汗。

　　“这……”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干涩。

　　“是一个人的战力吗……”

　　他看向不远处那个扛着巨剑的男人，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已经……超过一艘战舰了吧！”

　　这句低语，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战舰的炮火固然可怕，但那是冰冷的、可以计算的破坏力。而格斯所展现的，是一种纯粹的、蛮不讲理的、超越了凡人想象极限的暴力。

　　他就是行走的战争本身。

　　猴子护着小魔女，伊斯玛则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三人也终于赶到了格斯身边。

　　“格斯先生！”

　　小魔女第一个冲了过去，仰着小脸，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猴子挠了挠头，看着毫发无伤的格斯，又看了看周围的地狱景象，咧嘴一笑。

　　“喂，格斯，你这家伙，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伊斯玛的眼神最为复杂。她看着这个不久前还和自己平静交谈的男人，再看看他脚下这片由她“同乡”的尸骸铺就的大地，一种混杂着恐惧、感激与茫然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众人围了上来，带着各自不同的心情，想要说些什么。

　　嘘寒问暖。

　　或者，只是单纯地确认他还“活着”。

　　确认他还保有属于人类的理智。

　　“没事！我很好！”

　　格斯笑着收起斩龙巨剑，那沉重的金属块消失在他身后，仿佛被空间吞噬。他伸出没有被铠甲覆盖的手，揉了揉小魔女的小脑袋。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看不出刚才那场屠戮留下的任何阴影。

　　塞尔比高走上前来，她的目光在伊斯玛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探寻。

　　“这位是？”

　　伊斯玛这才从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有些局促地对众人介绍自己。

　　“我……我叫伊斯玛。”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但话说到一半，声音就哽咽了。

　　“我是……这里……最后……”

　　“最后”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剩下的话语被无法抑制的悲伤吞没。她想说自己是最后的生还者，可这个词太沉重了，压得她喘不过气。

　　眼泪再次决堤，这个刚刚还故作坚强的大咧咧女孩，终于在同伴的温暖面前，彻底崩溃了。

　　“就是你这个家伙弄哭了伊斯玛！”

　　猴子和巴克一左一右，同时跳起来指着塞尔比高发难。

　　塞尔比高一脸无辜，摊开双手，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众人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伊斯玛，试图用笨拙的言语驱散她心头的孤寂。

　　过了一会儿，伊斯玛的哭声渐渐平息。

　　猴子转向罗德里克，一脸严肃。

　　“船长，可以让她上你的船吗？”

　　罗德里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了一眼伊斯玛，又看了看自己那艘本就拥挤的“海马号”，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为难。

　　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远航，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谨慎作风。

　　猴子立刻察觉到了他的迟疑，瞬间炸毛。

　　“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多个人而已！”

　　他叉着腰，像一只被惹怒的公鸡，声音尖锐地叫嚷起来。

　　“难道你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座鬼岛上吗？你这个冷血的家伙，跟那些海盗有什么区别！”

　　罗德里克被他嚷得一个头两个大，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到了一声肯定的回答。

　　“可以。”

　　猴子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重复道：“我说，可以让她上船。”

　　猴子的表情在瞬间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收起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凑到罗德里克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船长你太帅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慷慨的好人！你的胸怀比大海还要宽广！”

　　这番变脸绝技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搞定了船长，猴子转身，郑重地对伊斯玛伸出手。

　　“伊斯玛，跟我们一起走吧！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伊斯玛呆呆地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真诚的脸。

　　搭乘那样的大船，去往遥远的地方，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她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放进了猴子的掌心。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准备返回战舰时，格斯却摇了摇头。

　　他没有和大家一同离开的意思。

　　“我要在这座岛上，把事情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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