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命运的选择

　　“距离目标，零点零零一光年！”

　　“启明星”号仿佛航行在由破碎镜面和扭曲光线构成的惊涛骇浪之中。护盾的能量水平如同决堤般飞速下降，船体各处传来金属疲劳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周围狂暴的空间力量撕成碎片。舷窗外，“寂静之环”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由纯粹时空扭曲构成的“本体”已经占据了几乎全部的视野，其缓慢却无可阻挡的旋转，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宇宙尺度的威严，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舰桥内，红色的警报灯几乎常亮不熄，每一次剧烈的空间震荡都让船员们死死抓住固定物，才能避免被甩飞。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鸣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护盾能量剩余百分之二十八！左舷稳定器报告结构性损伤！”

　　“脉冲生成装置预热完成，能量级别提升至百分之七十五！核心生物信号稳定！”

　　“检测到高强度信息湍流！试图渗透我们的系统防火墙！”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他们已经深入虎穴，而猛虎，即将苏醒。

　　连接静室内，江华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压力。她的意识仿佛置身于一个由无数冰冷逻辑链条和狂暴信息风暴构成的旋涡中心。“机制”那庞大的、非人的意志，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她的精神防御。沈哲明的意识碎片在她周围激烈地闪烁着，如同暴风雨中试图保护灯塔的萤火虫，不断地为她标记出安全的路径和那个最终的目标节点——一个在“环”内部深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散发着强烈控制信号的复杂逻辑结构。

　　“…就是…这里…” 沈哲明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确认，同时也夹杂着最后的、深切的担忧。“…发射…时机…现在…”

　　江华猛地睁开通红的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向舰桥发出了最终的指令：

　　“目标锁定！‘净化协议’——发射！”

　　舰桥上，科斯塔博士几乎在听到指令的瞬间，用力按下了那个被透明防护罩保护着的、猩红色的发射按钮。

　　“脉冲发射！”

　　位于“启明星”号核心的脉冲生成装置，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声。幽蓝色的能量如同被压抑已久的洪流，瞬间涌过那些由奇异合金和生物组织构成的回路，最终汇聚于沈哲明的生物信号数据核心。一道无法用肉眼直接观测、却能被所有传感器清晰捕捉的、混合了复杂信息代码与强烈情感共鸣的无形脉冲，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跨越了最后一点空间距离，狠狠地“刺”入了“寂静之环”内部那个搏动着的逻辑节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能量光芒。有的，只是一种……诡异的“寂静”。

　　“寂静之环”那缓慢而永恒的旋转，出现了一瞬间肉眼难以察觉的……停滞。环绕其周围的空间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混乱的、不规则的波纹。那股一直笼罩着舰船、令人灵魂压抑的嗡鸣声，陡然升高了一个八度，变得尖锐而刺耳，仿佛某种巨大的系统发出了痛苦的嘶鸣。

　　“报告！脉冲已成功命中目标节点！”

　　“检测到‘寂静之环’能量签名出现剧烈波动！逻辑结构稳定性下降百分之十五……二十……三十！”

　　“未知信息流反冲！试图逆向解析我们的系统！”

　　成功了？至少是部分成功了！

　　然而，还没等舰桥上的人们来得及品尝这片刻的喜悦，更加恐怖的异变发生了。

　　被“净化脉冲”击中的那个逻辑节点，仿佛是一个被触怒的蜂巢。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信息湍流都要庞大、冰冷、充满毁灭意志的数据洪流，如同决堤的银河，顺着脉冲发射的轨迹，反向朝着“启明星”号汹涌而来！这不仅仅是数据攻击，其中更蕴含着“机制”那试图同化、抹除一切“异常”的恐怖力量！

　　“护盾能量急剧消耗！百分之十……五……警告！护盾即将崩溃！”

　　“系统防火墙被突破！未知程序正在尝试接管导航和动力系统！”

　　“连接静室报告！总指挥官意识遭受猛烈冲击！”

　　舰桥内乱成一团。他们成功激怒了“机制”，并引来了它最直接、最凶猛的反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华在连接静室内，感受到了沈哲明意识碎片传来的、最后一股清晰而决绝的意念：

　　“…切断…物理连接…让我…来…”

　　他要用自己残存的、已经与“织网者”网络部分融合的意识，作为最后的防火墙，去正面阻挡那股毁灭性的数据洪流！

　　“不！”江华在意识中呐喊，泪水瞬间涌出。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沈哲明这最后残存的意识印记，将在与“机制”的直接对抗中，彻底燃烧，彻底湮灭！

　　“…华…带他们…回家…这是…我的…选择…”

　　那意念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对她，对所有人，最深切的爱与祝福。

　　下一刻，江华感觉到，那根连接着她与“织网者”网络、与沈哲明意识碎片的精神丝线，被一股温柔而坚定的力量，主动切断了。

　　同时，反向涌来的那股恐怖数据洪流，在即将吞噬“启明星”号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墙壁，速度骤然减缓，变得混乱而分散。

　　“报告！逆向数据流强度减弱！系统接管尝试停止！”

　　“护盾崩溃……但舰体损伤未继续加剧！”

　　“‘寂静之环’波动持续……控制信号输出……混乱！我们对‘收割者’舰队的影响正在生效！”

　　舰桥上的人们劫后余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江华，瘫倒在连接静室的营养液中，失声痛哭。她知道，是沈哲明，用他最后的存在，为他们争取到了这宝贵的生机，为“净化协议”的成功，铺平了最后一段道路。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

　　而此刻，远在太阳系外围，正与人类防御舰队激烈交火的“收割者”主力舰队，其整齐划一的、充满毁灭效率的阵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混乱。部分舰船的攻击变得迟疑，转向变得笨拙，甚至出现了小范围内的相互通讯和……仿佛迷茫般的短暂停滞。

　　“净化协议”，成功了。

　　但代价，是沈哲明那缕跨越了生死的意识回响，彻底融入了“织网者”网络的星光之中，成为了人类与古老守护者之间，永恒的，却再也无法触及的桥梁。

　　“启明星”号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沉重的牺牲，开始在这片依旧不稳定的空间中，艰难地调转方向。

　　命运的选择已经做出。一个循环被打破，一个未来被争取。而回家的路，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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