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句对不起，等了二十年

　　陆寒琛握着手机，屏幕上“父亲”两个字闪烁了足足十几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刚刚收到林老发来的、经过多方印证的全部调查结果，白纸黑字，冰冷而详尽地还原了生父死亡的真相。

　　那股一直支撑着他去追寻答案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酸楚和……一种近乎怯懦的迟疑。这通电话，他该打吗？

　　电话那头，等待他的会是更多的谎言，还是他渴望了二十年都不敢奢望的……一句道歉？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将陆寒琛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满是精装书籍的墙上，显得有些孤独。

　　苏晚晴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没有说话，只是将杯子放在书桌上，然后走到他身后，温柔地环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宽阔却紧绷的背脊上。

　　“晚晚，”陆寒琛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老把最终报告发我了。”他顿了顿，像是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和爸……养父之前说的，基本吻合。甚至，更多细节。”

　　比如，他的生父陆文渊，当年是为了救陷入险境的林老和于承瑾的父亲于宏远，才意外身故。而于宏远，却因为对苏晚晴母亲爱而不得的扭曲心理，以及商业上的嫉妒，长期隐瞒并歪曲了事实，将陆文渊的牺牲渲染成一场无谓的意外，甚至暗示是陆文渊的鲁莽连累了大家。这份恨意，传承给了于承瑾，酿成了上一代和这一代连绵的悲剧。

　　苏晚晴收紧手臂，无声地给予他力量。“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陆寒琛罕见地流露出迷茫，他反手握住苏晚晴的手，指尖冰凉，晚晚，我突然有点……害怕。

　　我怕听到的还是辩解，是推诿。我更怕……

　　他深吸一口气，“我更怕听到我期待的那句话。如果听到了，我这二十年的怨，又算什么？”

　　这像极了近乡情怯。恨了那么久，怨了那么久，突然发现恨错了对象，怨错了方向，甚至那个被怨恨的人，内心也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这种颠覆，让人无所适从。

　　苏晚晴理解他的感受。她绕到他身前，蹲下来，仰头看着他被阴影笼罩的俊脸，他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她伸手，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寒琛，你看，”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我们追寻真相，不是为了继续怨恨，而是为了解开枷锁。不是为了评判过去谁对谁错，而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够更好地走向未来。

　　她顿了顿，目光澄澈地看着他：“而且，你不是一个人。无论电话那头是什么，我都在这里。”

　　陆寒琛看着她，看着灯光下她温柔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对他的心疼和毫无保留的支持。是啊，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晚晚，有了他们即将组成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家。过去的幽灵，不该再阻挡他们通向幸福的脚步。

　　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起手机，不再犹豫，按下了拨打键。

　　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敲击在陆寒琛的心上。苏晚晴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收得更紧了，甚至微微出汗。

　　终于，电话被接起。

　　“喂？寒琛？”养父陆振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么晚打电话，显然不寻常。

　　陆寒琛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干涩：“爸……我，收到了一些关于我生父……事情的最终调查结果。”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得让人心慌。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陆寒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还是不愿面对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陆振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苍老：“你……都知道了？”

　　“嗯。”陆寒琛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陆振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寒琛……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穿过电波，重重地砸在陆寒琛的心上。他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他设想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直接、这样沉重的道歉。

　　当年……我们，尤其是我，太固执了。

　　陆振华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把你当成文渊的延续，逼你走他没能走完的路，逼你承担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责任和期望……我们忽略了你自己想要什么。

　　我们……我们甚至因为害怕面对文渊去世的真相，害怕承认自己的无能，而迁怒于你身上那份越来越像他的影子……对不起，寒琛，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说到最后，陆振华的声音已经彻底哑了，带着明显的哭腔。

　　陆寒琛拿着手机，僵在原地。眼眶瞬间就红了，视线变得模糊。这声“对不起”，他等了多少年？在无数个被高标准严要求压得喘不过气的夜晚，在无数次被拿来与一个完美幻影比较的失落中，他都曾在心底无声地呐喊过，期盼过。可当它真的来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反而是一种铺天盖地的酸楚和心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电话那边传来了养母沈静娴压抑不住的哭声，她抢过了电话，泣不成声：“寒琛……我的孩子……是妈妈不好……妈妈明明知道你很苦，却不敢违逆你爸爸……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听着电话那头父母交织的、充满悔恨和痛苦的道歉与哭泣，陆寒琛最后的心防彻底崩塌了。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他不是一个轻易落泪的人，但这一刻，二十年的委屈、隐忍、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苏晚晴看着他流泪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站起身，紧紧抱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陆寒琛把手机拿开了一些，将脸埋进苏晚晴的肩窝，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平复了一些，重新拿起手机，声音沙哑得厉害：“爸，妈……别说了……都过去了。”

　　他说：“我打电话，不是要听道歉的。我只是……想把真相告诉你们。我们……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让电话那头的哭声更大了，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而是掺杂了巨大的 relief 和感动。

　　“对！一家人！我们是一家人！”沈静娴哭着重复。

　　陆振华也哽咽着说：“好，好……寒琛，谢谢你……还肯叫我们一声爸妈……以后，爸爸不会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爸爸……和你妈妈，永远支持你。”

　　多年的隔阂、误解、怨恨，在这一刻，随着泪水与这迟来了二十年的道歉，开始真正地冰消瓦解。虽然伤痕还在，但和解的种子，已经深深种下。

　　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约定明天回家吃饭，陆寒琛才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苏晚晴身上，久久没有说话。

　　苏晚晴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陪着他，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和呼吸。

　　过了许久，陆寒琛才抬起头，眼睛还红着，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像是被泪水洗刷过后的澄澈。他看着苏晚晴，嘴角努力向上扯出一个弧度，虽然有些勉强，但却是发自内心的：“晚晚，我突然觉得……好轻松。”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苏晚晴也笑了，踮起脚尖，吻了吻他湿润的眼角：“因为我的陆先生，终于可以和过去的自己，真正和解了。”

　　陆寒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和真实。是的，和解了。与养父母，也与那个一直活在生父阴影下的、孤独挣扎的自己。

　　然而，就在这温情弥漫的时刻，陆寒琛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养父母又发来了什么信息，随意划开，却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恭喜和解。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婚礼见。”

　　没有署名，号码经过加密处理。

　　陆寒琛的瞳孔骤然紧缩，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他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侧向一边，不想让苏晚晴看到。

　　但苏晚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体瞬间的僵硬。“怎么了？”她轻声问。

　　陆寒琛迅速收敛心神，将手机锁屏，若无其事地揽住她的肩，走向卧室：“没什么，垃圾短信。走吧，很晚了，该休息了。”

　　他语气平静，但心底却已翻起巨浪。和解的温暖尚未散去，新的阴霾却已悄然逼近。这条短信是谁发的？

　　是那个“守夜人”的又一次警告，还是……于承瑾并未真正放手？

　　或者，是那个在婚礼彩排时出现过的“表叔”背后的势力？

　　“真正的考验”……指的是什么？

　　婚礼上，到底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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