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沪上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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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上海入了秋,就没个好脸子。那雨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下得整个弄堂都跟泡发了的木耳一样,黑乎乎,软塌塌。
空气里头全是霉味儿,墙角旮旯里都快能长出蘑菇来。
店里的老物件也跟着犯潮,一股子霉味儿,我得天天拿着软布挨个擦拭,生怕这些宝贝长了毛。
这天又是雨。
雨点子敲在“三川阁”门口那块招牌上,“啪嗒、啪嗒”的,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店里自然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这种天气,谁有心思出来淘换老物件。
我把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营造法式》盖在脸上,躺在柜台后面的藤椅里打盹。
耗子在后院跟秀秀嘀嘀咕咕,听动静是又在琢磨给未出世的娃起名字。
他前两天非说要叫“郝运来”,被秀秀拿着擀面杖追了半个院子,这两天又改主意了,说叫“郝莱坞”,洋气,将来能当大明星。
水生坐在门槛边上,手里拿着块黄杨木,用他自个儿磨的那些凿子,一刀一刀地刻着什么。
“教授,你说这雨啥时候停啊?”耗子从后院探出个脑袋,一脸的官司,“秀秀这几天腿有点肿,老这么潮着,我怕对她跟娃不好。”
我把书从脸上拿下来,瞅了瞅外头灰蒙蒙的天:“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你去城隍庙给龙王爷烧柱高香,让他老人家收了神通?”
“去你的!”耗子啐了我一口,“我这是关心则乱,你个光棍汉懂个屁!”
正说着,弄堂口那边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
我们这弄堂窄,开进来的都是些送货的三轮车,桑塔纳这种铁疙瘩,一般都嫌掉头麻烦,不往里钻。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不远处的路口,车门一开,下来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衫的男人。
那人没打伞,任由雨水浇在头上,头发贴着头皮,水顺着脸往下淌。
他径直朝着“三川阁”走了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水生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把刻刀往旁边一放,站起身来。
耗子也从后院走了出来,脸上的嬉皮笑脸收得干干净净。
那人走到店门口,也没进来,就在屋檐下站着,把身上的雨水抖了抖。
他目光在我们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
“陈先生,”他开口了,声音跟这天气一样,又冷又硬,“周主任请你过去一趟。”
我心里那根弦彻底绷紧了。
他奶奶的,又来了,上次是下雨赵老六半夜来,这回是下雨周主任下午来
我当初选了第一条路,就是打定主意跟他们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可人家找上门来了,我还能把门板装上不成?
“我这小店离不开人,”我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姓王的看了看耗子和水生,没说话。
“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不能听的。”我加了一句。
他点了点头,从夹克衫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我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打开油纸,里面是两块军绿色的身份牌,就是部队里那种,上面刻着名字和编号。
一块上面刻着:“顾卫国”。
另一块上面刻着:“史泽民”。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小顾,还有老史!
“这是什么意思?”我攥着那身份牌
来人像是在背一份报告,“顾卫国和史泽民同志,在日本‘夜见岛’执行前期侦察任务时,与后方失去联络。这是在他们最后的信号点附近,找到的。”
夜见岛……日本……
这两个词像两根钢针,扎进我耳朵里。
我猛地想起那天在那个神秘院子里,周主任推到我面前的那份绝密档案,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明末方士魏景阳,携带了他手中那颗‘龙眼’,东渡日本。”
店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外头哗哗的雨声,还有耗子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
我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老史不是在家里呆着么?
他怎么会跟小顾搅和到一块儿,还跑去了日本?
我记得清清楚楚,临走时他还说,要来上海看我们。
老史那张憨厚的脸,他塞给我们那包治内伤的草药,还有那句“都是爷们儿,自家事”……
“什么意思?”耗子先憋不住了,嗓子眼儿里跟含着块火炭似的,“老史都退伍几年了,你们又让他去了日本,这回人没了,把牌子送来有啥用?当抚恤金啊?!”
姓王的脸上还是那副死人表情:“周主任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那边情况复杂,我们的人脸太熟了,而且需要对当地环境、民俗,甚至是……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有深入了解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明白了。
这他妈哪是请我过去,这分明是下了最后通牒。
他知道老史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他知道我们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老狐狸,从我们踏出那个院子开始,就算准了我们还有回头的一天。
我把那两块身份牌放在柜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又坐回了那张藤椅上。
安稳日子,才过了几天?
我看着店里这些瓶瓶罐罐,这些天我把它们当成了我的命,每天擦拭,摆弄,以为抱着这些死物,就能把那些活见鬼的经历给忘了。
可现在我才发现,全他妈是自欺欺人。
只要你沾上了那些事,就像光脚踩进了沥青,拔出来的时候,连皮带肉都得扯下来。
耗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两只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回头,朝后院看了一眼。
秀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挺着大肚子,哼着小曲儿,给我们缝补袜子。
那是他耗子的天,是他用命换回来的安生日子。
现在,有人要把它捅个窟窿。
屋子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
雨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暗了下来,像是提前入了夜。
水生一直站在那里,像根木桩子。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胳膊上那道蜈蚣似的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微微蠕动。
突然,他动了。
他走到门槛边,弯腰,把他刚才刻了一半的那块黄杨木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走回到柜台前,把它轻轻地放在了那两块身份牌的旁边。
“得去。”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有点沙哑,但每个字都像用凿子刻出来的一样,砸在我的心口上。
耗子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被电了一下,浑身一哆嗦。
他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操操操!你们他妈不动那东西是痒痒吗,已经有一块了,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去哪儿?怎么去?就凭我们三个?老子他妈的婆娘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他妈的又让我去送死!”他说着,猛地一拳捶在旁边的货架上。
货架一阵摇晃,上面摆着的一只民国的瓷碗掉了下来,“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把后院的秀秀惊动了。
“怎么了,耗子?”秀秀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事!”耗子声音颤抖,“没事媳妇儿!我……我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老史是我和耗子的救命恩人,不,是我们四个的救命恩人。
不去,这辈子良心过不去。
去,他舍不下秀秀,舍不下这个家。
来人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我们,我叹了口气,从藤椅上站起来,走到耗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耗子,”我低声说,“你留下。”
耗子猛地回过头,眼睛通红:“教授,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郝志军?”
“你留下,照顾秀秀。”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命令。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就听我的。秀秀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老史那边……有我和水生。”
耗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妈的……”他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再也没了动静。
我转过身,看着来人:“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他说,“装备和身份证明,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点了点头,走到柜台前,拿起那两块身份牌。
铁牌的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
就在这时,后院的门帘被掀开了。
秀秀站在门口,脸色有点白。
她显然都听到了。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耗子,又看了看我和水生,最后,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两块身份牌上。
她没哭,也没闹。
她只是走过去,把耗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去吧。”她看着耗子,声音很轻,却很稳,“把史大哥……带回来。”
耗子抬起头,看着秀秀,眼泪再也忍不住,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哗地往下流。
秀秀替他擦了擦眼泪,然后,她走到我和水生面前,对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大哥,水生哥,”她说,“我男人,就拜托你们了。”
我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涨。
我还能说什么?
我对姓王的说道:“告诉周主任,我们三个人,都去。”
姓王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点了点头:“我在外面车里等你们。”说完,他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屋子里又剩下我们几个人。
耗子不哭了,他站起来,走到秀秀身边,紧紧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头发里。
我看着窗外,雨还在下,没完没了。
弄堂口那棵老槐树,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好像随时都会倒掉。
两个月前,我们死里逃生,以为跳出了棋盘。
现在才明白,我们压根就没离开过。
脚下的每一步,都在人家的算计里。
这盘棋,从我们踏进铁棺峡开始,就注定要下到死了。
水生收拾好了他的帆布包,又从后院的柴房里,拎出了那把他用了多年的柴刀,用块破布,一层一层地仔细包好。
我环顾着这个三川阁,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瓶一罐,都是我们这几个月安稳日子的见证。
可现在,它们看着那么不真实,像是一场快要醒过来的梦。
“走吧。”我哑着嗓子说。
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什么生死离别。
我们只是换上了一身耐磨的旧衣服,就像是出趟远门。
耗子最后又抱了抱秀秀,在她肚子上亲了一下。
我们三个人,走出“三川阁”,走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沪上烟雨里。
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像一头沉默的怪兽,在雨中等着我们,准备把我们重新拖进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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