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豁达的锯嘴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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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家败落后,白杏就一直想起郭妡和裴玄止的开端。

  那个当初敢拿簪子刺人,敢一脚踹倒世子的烈性女子,怎么会柔顺成那副样子。

  她进府时,世子并未对她有多少优待。

  甚至做衣裳的料子,还是周氏按例安排的。

  她如何会爱世子爱得不能自拔!

  偏偏世子那样愚蠢,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

  白杏想到尸身都不知在何处的人,蓦地涌出泪水。

  裴家被抄时,她娘什么都没做,被闯入的官兵不由分说格杀。

  直到现在,她才想明白,是她娘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或许就与眼前人有关!

  能知道什么呢?

  大抵就是郭氏的虚伪狠毒!

  所以,当初长乐县主才拼命要杀郭氏!

  白杏眼中恨意迸发。

  郭妡弯唇,恨她?那她很荣幸。

  “浑说。”郭妡悠悠然,“我有什么理由报复他,我当真只为大义,你休要攀咬本县主。还是说,你比陛下更英明?我蒙蔽得了陛下,却骗不过你?”

  说到后头,目光骤然一寒,尾音也透着几分威严。

  身后诸官皆跟着面色凛然。

  陛下都颁告天下的功。

  从前私下嘲弄她的才子,都笔锋一转开始歌颂赞美。

  满天下谁不说郭县主至真至善至情至义,她会有什么报复之心?

  满天下,谁不知道裴世子与她爱得死去活来,又没哪里对不起她,她报复什么?!

  这不纯纯忠义无双吗?

  天下士子的眼也不瞎呀!

  身后有人怒斥,“闭嘴!贵人岂是你空口白牙能攀污的!来呀!掌嘴!”

  当下就有也是义愤填膺的胥吏上前,一掌便掴得白杏开不了口。

  另外几人吓得一颤,果断闭上嘴。

  郭妡并未拦谁,白杏还是不开口的好。

  她挥手叫来牙婆,“可是上命指定卖去砂州?”

  刚刚一个照面时,牙婆瞧这堆人,以为是个大型商队,这才发现是一堆官。

  自来民不与官斗,也是心生畏惧,十分恭敬。

  “回贵人的话,上命只说卖去边境,但从去年底以来,砂州采玉盛行,玉商齐聚,要的人多,尤其喜欢中原女子,卖价高,这才带去砂州。”

  “砂州离此六千里,路上花销损耗极大,我这有二十两黄金,买这四人,并给你们二两黄金路费,改道送去川州禹县皇庄。”

  郭妡从马背行囊取出钱袋,直接数了二十二颗金珠,弯腰放进牙婆手中。

  牙婆捧着这堆压手的金子,眉开眼笑,跪下就给郭妡磕了几个。

  “贵人说得对!老婆子遵命!”

  砂州奴隶卖价虽高,但路途遥远,中途死一个就要亏掉路费,再死一个就亏得更多。

  送去川州则不同,去川州,只需过南山后顺流而下,路途快得很,基本无损耗。

  何况贵人给了五十贯一个!

  这一堆里,到砂州后勉强值五十贯的也就一个!

  牙婆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划算的生意。

  乐得能看见后槽牙。

  而郭妡,居高临下看着周云芝几人,两个是老熟人,两个是裴玄止在长安没跟去川州的妾和通房。

  她咧嘴,“我只能帮你们到此。川州路途也不短,你们自己当心,好好活到皇庄吧。”

  才怪,白杏也是个风险点。

  她今日敢说这话,就代表她娘童妈妈未必没给她留下点什么遗言。

  只是暂时没人相信罢了。

  但,为什么要留个隐患呢?

  何况,当初在江川县郡公府,没有里应外合,沈楷怎么从裴玄止的住处绑走她?

  郭妡不再搭理她们,暗中跟着她的人,自会安排人处理这一切。

  却不知这举动,落在少府监和司农寺诸官眼里,真是心胸广阔,又义薄云天的具象写照。

  众人暗自感叹,这是多高洁的品格?

  从前在背后骂她,耻笑她的人,不以死谢罪都该天理难容!

  天黑前,众人入城。

  乐怡县令率人来接,乐怡县穷,县衙附近的驿馆规模小,住不下这么人,便征了县里两家最好的客栈安置。

  郭妡被安排住驿馆。

  驿馆是官方招待所,规模大小与舒适、安全程度并不完全挂钩。

  毕竟是不接待百姓的地方。

  一般来说,除了沈楷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多数官员出行,都优先选择住驿馆。

  今日旅途劳累,郭妡收拾一番直接睡下。

  半夜却被驿馆外的马蹄声吵醒。

  驿长慌忙开门迎出去。

  见是一队着轻甲的武将和士兵,只觉得小小乐怡县,从没这样热闹过。

  当头的校尉雷鸣瞥他一眼,如数家珍道:“门下省左散骑常侍、忠武将军、检校中州大都督、检校左龙武军大将军、平凉侯贺兰仕晖即将入城,命尔速速整饬一间上房接待!”

  驿长很想不听,这一堆官职报出来,哪里是他敢不接待的。

  偏偏驿馆住满了,何况这会儿都宵禁了!

  驿长苦着脸,“今日义宁县主与少府监上官都在本驿下榻,已经没空房了。”

  他原是做好准备被臭骂一顿,甚至有可能挨一顿兵痞的打。

  谁知那些人听到义宁县主名号,倨傲的面色都柔缓许多。

  “义宁县主在此?”雷鸣更是面上一喜,“那是我冰人呀!”

  他就是那日一口气猜出十六条灯谜的镇北军校尉。

  猜完又去马场跑马骑射,秀了一通文武双全,以及虽不及七尺,但十分健美的身材。

  成功吸引到一位知书达理的贤妻,如今正是浓情缱绻的时候。

  夫妻两个要说感谢谁,头一个就想感谢郭妡。

  雷鸣激动的很,只想现在就去叩见郭妡,亲自致谢。

  却到底压抑住了。

  叩谢月老红娘,一般得夫妻两个一起来,他一人心不诚。

  且人家现在什么身份,岂会纡尊降贵见他?

  没想到,几丈远的驿馆二楼,窗被推开。

  女子系着披风站在窗前,探头看过来,“是镇北军的将士?”

  雷鸣忙拱手作揖道:“是!卑职雷鸣见过义宁县主!”

  郭妡就笑,“我记得你,因你,我将你家将军好生数落了一通,后来才知是我误会,实在有些失礼,但那些时日太忙,也没机会得见你家将军,还没来得及赔礼呢!今日却巧了。”

  雷鸣挠着后脑勺,尴尬笑了声。

  郭妡说的这事,还是成婚后,自家娘子当笑话讲给他才知道。

  但他家将军是个豁达的锯嘴葫芦,别说只是数落几句,就是指着鼻子骂,也不会还嘴,回去还不带生气。

  正待安慰郭妡不用自责,不远处传来正主朗声回复,“不必!”

  随后是一句命令,“既驿馆已住满,便去寻客馆打尖,无谓耽搁。”

  沉稳的声线不含一丝情绪,开口就是军中那金戈铁马、令行禁止的意味。

  听起来尤其没人味儿。

  且骑在大宛战马上的那高大身躯,覆着轻甲都瞧得出底下健硕的肌肉,似充满了令人恐惧的力量。

  何况他拎着一杆上辈子历史里,千古猛将的标配,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本就不是主流兵器,因独特构造而导致使用难度颇高。

  在马槊流行的时代,已经快销声匿迹,他却用这个。

  现在,那两尺长的尖刃还沾着血,不知刚从哪里杀人回来。

  只看这寒光闪烁的武器,就觉得“旷世猛男”几字刻在他脑门上扒都扒不下来。

  难怪当时郑青桐怎么都不要他,单看这个人就心里发怵。

  偏他还不爱讲话,开口就跟机器人似的,若嫁了他,郑青桐多半会哭死在贺兰家。

  理亏还在心里蛐蛐人,很不礼貌。

  郭妡心底呸呸,扬眉看那十多骑从驿馆门前跑过去,根本不带停歇,也不曾乱瞟一眼。

  雷鸣则又朝她一揖,赶紧上马跟上。

  等他们一走,驿长立马关门,也朝郭妡作揖才退下。

  边走边在心底暗暗夸赞,镇北军军纪严明,着实名不虚传。

  换了当地府兵,若头领的身份与县主相当,多半要在这里闹一场。

  就算不闹,也不会老老实实的走。

  他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郭妡却是若有所思,感受到一阵拂面夜风。

  即使是春风,也还有一丝凉意,便轻轻关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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