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金石为开暗定东南

　　民国三十八年三月，南京。

　　持续数日的枪炮声已渐次稀落，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解放军已基本控制全城，仅余零星抵抗在个别坚固据点内负隅顽抗。在中山北路一栋看似普通的三层洋楼内，厚重的窗帘遮蔽了所有光线，只有几盏台灯在书房内投下昏黄的光晕。

　　毛人凤端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身着一袭深灰色长衫，而非往日的将官制服，更添几分儒雅与深沉。他的手边放着一杯微温的龙井，茶香袅袅，与窗外隐约传来的零星枪声形成了奇特的对比。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一份刚刚审阅完毕的文件——那是郑耀先呈报的网络最终确认报告。

　　所有核心节点已确认进入静默状态，备用通讯链路通过最后压力测试，应急物资及资金已按预设方案分散储备完毕。郑耀先肃立桌前，声音平稳地汇报着，磐石已具备在敌后长期独立生存与潜伏的能力。

　　毛人凤缓缓抬起头，目光在郑耀先脸上停留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独立生存...他轻轻重复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听起来很美。但再坚固的堡垒，也怕从内部攻破。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耀先，你告诉我，这，当真铁板一块，再无缝隙？

　　这问题直指人心，比任何技术细节的拷问都更加致命。郑耀先迎上毛人凤的目光，神色郑重：局座明鉴。人心非铁石，岂敢妄言毫无缝隙？但之设计，已最大限度降低了单点失效的风险。更重要的是，所有参与构建的知情者，其家眷名录及安置地点，均已按照您的指示单独封存，由特别渠道确保万无一失。

　　毛人凤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他放下茶杯，从抽屉中取出一枚象牙材质的印章，在报告扉页上郑重地盖下。既然如此，计划即日起正式启动。你全权负责后续事宜。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李振推门而入，立正报告：局座，上海方面的专机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以起飞。码头那边的货轮也已经准备就绪，重要物资正在装船。

　　毛人凤抬手看了看腕表，神色平静：知道了。让陈专员先把一部分档案送过去，我稍后就走。

　　李振迟疑了一下：局座，共军先头部队已经推进到新街口一带，是不是...

　　慌什么？毛人凤淡淡打断他，南京这么大，让他们慢慢搜。你去安排一下，把西边那几个无关紧要的仓库点着，给他们找点事做。

　　李振会意，立即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新恢复安静。毛人凤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望向窗外。耀先，他背对着郑耀先，声音平静如水，你觉得，我们还会回来吗？

　　郑耀先心中微震，谨慎答道：局座深谋远虑，既立，他日必有重光之时。

　　毛人凤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说得对。大陆这片土地，我们经营了这么多年，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连根拔起的？他走回书桌前，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

　　这里面，是网络的终极密钥，以及我对未来工作的全部构想。他将木盒推到郑耀先面前，你带着它先去台湾，着手筹建计划。我们需要一个更高层级的指挥中枢，来统筹未来的大陆事务。

　　郑耀先郑重地接过木盒，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卑职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局座重托。

　　毛人凤满意地点点头，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线装的《资治通鉴》，随手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行小字道：临行前，送你一句话：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望你谨记。

　　卑职谨记局座教诲。郑耀先深深一躬。

　　这时，陈专员推门进来：局座，一切都安排好了。车队在后门等候，可以直接通往码头。

　　毛人凤整了整长衫的衣领，从容地走向门口。在门前，他停下脚步，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他经营多年的书房，目光在满墙的书籍和那面青天白日旗上停留片刻。

　　走吧。他淡淡地说，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留恋或慌乱。

　　郑耀先跟在毛人凤身后，看着这个特务头子迈着稳健的步伐穿过走廊，下楼，坐进等候的汽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丝毫仓促。汽车缓缓启动，驶向码头方向，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站在洋楼门口，郑耀先望着远去的车队，手中紧握着那个紫檀木盒。他知道，毛人凤的离开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但另一场更加复杂、更加隐秘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远处，南京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新的旗帜正在升起。而毛人凤留下的网络，就像一枚枚深埋地下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郑耀先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他的征途，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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