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云开迷雾散 剑指枯叶村

　　晨曦微露，淡薄的雾气在慕容山庄那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间缓缓流淌，将这座被誉为江湖圣地的府邸映衬得越发庄严肃穆。

　　客院之内气氛却显得有些凝滞。

　　自昨夜那场充满了“坦诚”与“无奈”的夜宴之后，上官逸便一直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那张破碎的石桌依旧保持着昨日萧远发泄怒火后的惨状，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众人心头的愤懑与迷茫。

　　线索断了。

　　这是摆在他们面前最残酷的现实。慕容问天的话语天衣无缝，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覆灭的“白莲教余孽”就像是一块刚好堵在路口的巨石让人无从下手。

　　“……还在想？”

　　苏樱披着一件淡青色的披风走出了房门。

　　上官逸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位生死之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在想是不是我们真的走进了死胡同。”

　　萧远此刻正靠在廊柱旁手里把玩着一根枯草，闻言有些烦躁地哼了一声：“……上官大哥，要俺说这事儿虽然听着没毛病，但俺这心里就是憋屈。那什么白莲教早八百年就死绝了的玩意儿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在李玄查案的时候跳出来？打完就又死绝了？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

　　萧远的话糙理不糙，直指问题的核心。

　　苏樱轻轻点了点头，走到上官逸身旁坐下沉声道：“……萧远说得对，巧合太多本身就是破绽。上官大哥，我们一直盯着‘活人’找线索，盯着鬼面佛，盯着慕容盟主，却忽略了‘死人’。”

　　上官逸目光一凝：“……苏樱，你的意思是？”

　　“……地。”苏樱伸出纤细的手指，遥遥指向西方，“……昨夜盟主说得很清楚，当年李玄前辈带着山庄精锐是在追查你家灭门案的途中于姑苏城外三十里的‘枯叶村’力战重伤而亡。”

　　“……那是不到两年前的事情。”苏樱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对于江湖人来说，两年时间并不足以抹去一场顶尖高手的生死恶战留下的痕迹。刀剑的斩痕，内力轰击的深坑，甚至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寒光：“……甚至是那些被掩盖在黄土之下的真相。”

　　上官逸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在漆黑的夜空中抓住了一道闪电。

　　是啊！

　　名剑山庄被灭不到两年，李玄之死更是紧随其后。那个战场，那个所谓的“白莲教”现身之地就是一切谜团的终结处，也极有可能是新的起点！

　　“……你想去那里？”上官逸问道。

　　“……必须去。”苏樱语气坚定，“……既然这里的线索断了，我们就去当初线索断掉的地方把它重新接上。那是李玄前辈为你家这桩案子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地方，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看看。”

　　一直没说话的阿青此刻也轻声说道：“……上官大哥，我也觉得该去。那位李玄前辈是为了帮……帮咱们才牺牲的，咱们既然到了这儿，如果不去祭拜一下心里总是不安。”

　　阿青的心思单纯而善良，她的话让上官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好。”

　　上官逸霍然起身，整个人身上那种颓废与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股熟悉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锐与决断。

　　“……我们去枯叶村。”

　　萧远一听要走顿时来了精神，把嘴里的枯草一吐，将那柄厚重的【破军】往肩上一扛，大声道：“……走走走！俺早就想离开这鸟地方了！这两天待得俺浑身不自在，尤其是……”

　　他话说到一半，下意识地往后山竹林的方向瞟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尴尬，随即赶紧转过头对着上官逸说道：“……那咱们怎么跟慕容盟主说？还是找个借口偷偷溜？”

　　“……不需要。”

　　上官逸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坦荡如砥，“……我们去祭拜李玄前辈，查探当年的战场，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既然我们选择了相信盟主的坦荡，那我们也该还以坦荡。”

　　“……走，去向盟主辞行。”

　　半个时辰后慕容山庄议事厅。

　　慕容问天正在与几位庄内长老商议着即将到来的金顶大战的筹备事宜，听闻上官逸等人求见便挥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方少白随侍在侧。

　　“……逸儿，你们要走？”

　　慕容问天看着站在堂下的四位年轻人，温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可是山庄有何怠慢之处？还是少白照顾不周？”

　　方少白在一旁也是一脸急切：“……是啊，上官兄，这才住了几日何必如此匆忙？”

　　上官逸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神色肃穆而诚恳。

　　“……盟主，方兄，山庄厚爱晚辈铭记于心。只是昨夜听盟主提及当年旧事晚辈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上官逸抬起头直视着慕容问天的眼睛语气沉痛地说道：“……当年名剑山庄遭难，李玄前辈为查明真相不惜千里奔波，最终血洒疆场。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晚辈不孝，山庄被灭虽然快两年了，但真凶依然逍遥法外。如今既已知晓李玄前辈是为了上官家的案子而陨落，晚辈若不去其战死之地祭拜一番，实在是有愧于心。”

　　“……此外，”上官逸没有任何隐瞒，直接道出了真实的意图，“……晚辈也想去当年的战场看看。虽然盟主说过线索已断，但晚辈还是想亲眼看一看那个地方，或许能从当年的痕迹中再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晚辈也不愿放弃。”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至诚至性。

　　既有江湖晚辈对前辈的敬重，也有为人子者对家仇的执着。

　　大厅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方少白看着上官逸眼中满是敬佩之色。他知道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慕容问天静静地看着上官逸，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的波澜，唯有一片令人如沐春风的赞许。

　　片刻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好孩子。”

　　“……重情重义不轻言放弃。上官兄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有今日这般担当也该含笑九泉了。”

　　慕容问天站起身走到上官逸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你有此心，我若强留反倒是显得我不近人情了。李师弟当年战死之地确实是在枯叶村外的乱石岗。那里地势偏僻，乱石嶙峋，当年一战后我虽派人收敛了尸骨，但那地方……唉确实是一块伤心地。”

　　“……你要去查便去查吧，若是真能发现什么我当年疏漏的地方，那也是李师弟显灵要助你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慕容问天转头看向方少白：“……少白，去账房支取五百两黄金，再备些上好的祭品和伤药给逸儿他们带上。枯叶村那边荒凉得很，莫要让他们在生活上受了委屈。”

　　“……是，师父。”方少白领命而去。

　　上官逸再次深深一拜：“……多谢盟主成全。”

　　日上三竿，一辆宽大结实的马车缓缓驶出了慕容山庄那巍峨的大门。

　　并没有太多的依依惜别，江湖儿女来去如风。方少白一直送到了城门口才在众人的劝阻下停下了脚步。

　　萧远坐在车辕上，手里扬着马鞭，回头看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英雄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是要将这几日在山庄内积攒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全部吐出来。

　　“……驾！”

　　他一声清喝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花。四匹健马撒开蹄子拉着马车绝尘而去卷起一路黄尘。

　　车厢内苏樱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阿青正细心地整理着方少白送来的那些祭品和干粮。

　　上官逸掀开车帘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江南本是富庶之地，但这枯叶村所在的方向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煞气所笼罩，越往西走人烟越是稀少。

　　“……上官大哥，”阿青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担忧地看着上官逸，“……那个枯叶村既然发生过那么惨烈的战斗会不会很危险？”

　　上官逸放下了车帘转过头给了阿青一个安抚的眼神，温声道：“……阿青，放心吧，那场战斗已经过去快两年了，白莲教的人既然已经销声匿迹就不会一直守在那里。我们只是去查探痕迹不会有事的。”

　　不到两年的时间。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足以抚平伤痛。但对于江湖人来说两年前的血腥味或许还未散尽。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萧远虽然看似粗犷但驾车的技术却是一流，马车在那崎岖的土路上行驶得极稳。

　　数日后……

　　“……吁——！”

　　车外忽然传来了萧远的一声低喝，紧接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上官大哥，咱们到了。”

　　萧远那略显沉闷的声音隔着车帘传了进来，“……这地方看着有点邪门啊。”

　　上官逸神色一凛率先掀开车帘钻了出去。苏樱和阿青也紧随其后。

　　众人站在一处高坡之上，放眼望去前方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头都微微一沉。

　　那便是枯叶村。

　　与其说是一个村落，不如说是一片死地。

　　数十间破败的茅屋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山坳之中，四周环绕着枯黄的野草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村口的那棵老槐树早已枯死，光秃秃的枝丫像是一只只干枯的手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虽然已是傍晚时分，正是农家生火做饭的时候，但这诺大的村子里竟然看不到哪怕一缕炊烟。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天地。

　　“……这就是枯叶村？”苏樱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也变得凝重起来，“……这里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倒像是一座坟场。”

　　“……俺没闻到尸臭味。”萧远吸了吸鼻子，手已经极其自然地握住了肩上的【破军】刀柄，虎目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但是这空气里有一股怪味。像是陈年的血腥气混着烂泥的味道。”

　　上官逸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破败的房屋看向了村子后方那片乱石嶙峋的山岗。

　　那里就是乱石岗。

　　当年李玄和数十名慕容山庄精锐就是在那片乱石之中与白莲教余孽展开了最后的殊死搏杀。

　　“……不到两年。”

　　上官逸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寒意。

　　“……这么短的时间一个原本或许还有生气的村子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当年的那一战波及的范围恐怕比盟主说的还要大。”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三人沉声道：“……都小心些。这地方透着古怪，不像是单纯的荒废。”

　　“……阿青你跟紧苏樱。萧远你在前开路。”

　　“……好嘞！”萧远应了一声将【破军】从肩上取下提在手中，大步流星地向着坡下走去。

　　“……走吧。”

　　上官逸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上。

　　他们的脚下是通往枯叶村的唯一一条土路。路面上长满了杂草，隐约可见深深的车辙印，那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痕迹。

　　风忽然大了起来。

　　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幽魂在低声窃窃私语，欢迎着这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枯叶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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