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静水之问与悲悯之源

　　灵犀阁，万象天穹殿内，那场关乎两个世界命运的阁议，在默王妃抛出“三策”之后，陷入了深沉的寂静与激烈的思辨之中。诸位阁主神色凝重，或闭目推演，或低声交流，或目光闪烁，显然都在权衡着那“信仰引导”、“自然预警”尤其是“诺亚方舟”计划的巨大代价、深远影响与伦理悖论。

　　高台之上，气氛肃穆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汹涌。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提出这惊世骇俗计划的默王妃，此刻却显得异常“超然”。她不再参与讨论，只是静静地、全身心地依偎在自家夫君水清漓的怀中，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臂膀，狐狸眼半阖，长睫低垂，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仿佛只是在闭目养神，将一切纷扰都隔绝在外。

　　然而，在这看似恬静的表象之下，她的内心，却远非平静。

　　方才那番关于“物竞天择”、“本该不给生路”、“全看夫君面子”的冰冷思绪，如同淬毒的冰棱，依旧在她心湖深处闪烁着寒光。她为人类争取的这条“生路”，在她看来，并非源于慈悲，而是一种……基于对水清漓心意的揣摩与妥协，一种……在冷酷法则与个人情感之间艰难达成的……平衡。

　　可这个“平衡”的支点——水清漓为何会“想要”给人类生路——这个最根本的问题，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真正安宁。

　　‘为什么……’ 她心中再次泛起这个疑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不解。‘清漓……你明明……是受害最深的那一个啊……’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水幕中那触目惊心的画面——清澈的溪流变成污秽的臭水沟；浮现出自己模拟污染时那深入骨髓的腐朽与痛苦；更浮现出水清漓因“清溪峡”三个字而骤然爆发的、那冰封之下汹涌的悲愤与苍凉！

　　‘他们把你珍视的水……污染成那副模样！’

　　‘他们让璃雪姐姐的冰川不断消融！’

　　‘他们制造的毒素，连毒夕绯姐姐都深受其害！’

　　‘他们几乎毁掉了自然的平衡！’

　　‘他们……罪有应得！’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对水清漓的心疼，在她心中升腾。‘按照禁忌之地的法则，毁灭，才是对他们最公正的审判！’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压下这份杀意……才绞尽脑汁想出这条……充满变数、甚至可能后患无穷的‘生路’……’

　　‘可你……’ 她的思绪在这里停滞，那份不解与委屈愈发清晰，‘你为何……要为他们争取这条生路呢？’

　　‘你为何……不恨？不怒？不……选择最直接、最彻底的毁灭？’

　　‘你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为何……还能……心存悲悯？’

　　这个疑问，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她自认了解水清漓的静与冷，了解他的强大与骄傲，却始终无法完全理解，在那冰封的外表下，为何会蕴含着如此……近乎“软弱”的……悲悯？

　　她想知道答案。不是基于策略的推演，不是基于利益的权衡，而是……源于他内心最本真的……那个答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抑制。

　　于是，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默那与水清漓交握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食指，带着一丝试探，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与依赖，极其轻柔地……在水清漓那微凉如玉的……手背上……点了点。

　　一下。

　　两下。

　　动作很轻，如同蝴蝶振翅，如同露珠滴落荷叶。

　　没有仙力波动，没有言语传音。

　　但这细微的动作，在这极致静谧、心神紧绷的环境中，在这肌肤相亲的咫尺之间，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那指尖触碰所蕴含的意念，清晰得如同烙印：

　　‘喂……’

　　‘清漓……’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了他们这条‘生路’的……’（带着点“邀功”又有点“抱怨”的小委屈）

　　‘可你……’（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带着真正的疑惑）‘为何……要为他们争取生路呢？’

　　‘他们……已经把你……和璃雪姐姐……害得……很惨了！’（最后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愤懑！）

　　这无声的询问，如同最纤细的琴弦，拨动了水清漓沉寂的心湖。

　　一直静坐如渊、仿佛与静水本源一同沉入深层次推演与抉择中的水清漓，那冰蓝色的、半阖着的眼眸，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搭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指尖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瞬。

　　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怀中人儿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翻涌的复杂心绪；感受到了她那带着委屈与不解的、孩子气般的“质问”；更感受到了……那质问背后，深藏着的……是对他毫无保留的心疼与……维护。

　　他冰封般的唇角，那万年不化的冰川棱角，似乎……极其细微地……软化了一丝。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名为“莞尔”的弧度，悄然掠过。

　　他并没有立刻睁开眼，也没有用仙力传音回应。

　　而是……用了一个更直接、更深入灵魂的方式。

　　他那只被默轻轻点着的手，微微翻转，反客为主地……将默那调皮的手指，轻轻地……握在了掌心。

　　他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然后，一股浩瀚、精纯、却温柔到极致的静水本源意念，如同最暖的春潮，自他掌心流淌而出，悄无声息地、毫无阻碍地……涌入了默的识海深处。

　　没有言语。

　　却有一幅……由最本源的水之真意构成的……画面与感悟，直接呈现在默的心湖之中！

　　那不再是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种……道的感悟！一种……源自水之本源的……亘古不变的……法则！

　　默“看”到了——

　　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水滋润万物而不与之争夺，停留在众人都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天下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水更柔弱了，而攻坚克强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胜过水，因为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它柔弱的本质。）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弱能胜强，柔能胜刚，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但是很少有人能实行。）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承担全国的屈辱，才能成为国家的君主；承担全国的祸灾，才能成为天下的君王。）

　　这不是说教，而是水清漓将他对于“水之德”的理解，将他身为静水之主、承载万物、包容污秽、却始终不忘净化与新生之责的……道心……直接分享给了她！

　　在这感悟中，默“感受”到了水的“不争”，不是懦弱，而是……自信与强大！是“以其无以易之”的不可战胜！

　　她“感受”到了水的“处恶”，不是自甘堕落，而是……一种“受垢”、“受不祥”的担当！是身为“社稷主”、“天下王”的责任！

　　毁灭，固然干脆。但毁灭之后呢？留下一片死寂的废墟？那并非“道”，那是……终结。

　　而水之道，是……承载！是……净化！是……在污浊中开辟清流！是……在死寂中孕育新生！是……一种更宏大、更艰难、却也……更接近本源法则的……“生”之路！

　　人类之过，固然深重。但若以毁灭回应，不过是……以暴制暴，坠入另一种毁灭的循环。而静水之道，是以包容承载其过错，以时间与规则引导其净化，最终……达成一种……新的、更高层次的……平衡与和谐。

　　这……才是水清漓身为静水之主，为何会选择“悲悯”，为何会“愿意”给人类一线生机的……最根本的原因！

　　并非因为他软弱！恰恰相反！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强大到……有自信去承载这份“污垢”！有魄力去担当这份“不祥”！有信念去完成这场……漫长的……“净化”与“新生”！

　　他给的，不是“施舍”，而是……一种基于自身之“道”的……“考验”！一场……关于文明能否“悟道”、能否“自新”的……终极试炼！

　　默的“诺亚方舟”计划，在某种程度上，暗合了这种“承载火种、等待新生”的“水之德”！所以，水清漓默许了，甚至……是赞许的！

　　这……就是他的答案！

　　无声，却重若千钧！直指大道本源！

　　“！！！”

　　默的狐狸眼，猛地睁开！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

　　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因为她“给面子”，而是因为……她的提议，在无意中……触碰到了……清漓所执掌的……静水之“道”！

　　他并非不恨，不怒。只是，他的“恨”与“怒”，早已升华成了另一种更高级的形态——一种以天地为洪炉、以时间为薪柴、要亲手将这“污浊”炼化、引导其重归“清流”的……宏大意志！

　　这……是何等的胸怀！何等的境界！

　　相比之下，自己那点基于“个人喜恶”和“禁忌之地法则”的算计，显得……何等……渺小与……狭隘！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敬佩、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崇拜的爱意，如同潮水般涌上默的心头！她看着水清漓那依旧静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侧颜，狐狸眼中爆发出璀璨如星辰的光芒！

　　她反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将脸颊深深埋入他的颈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哽咽与无比坚定意味的气音，喃喃道：

　　“我……明白了……”

　　“清漓……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以后……我都听你的……”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开一丝缝隙，眼底深处，倒映着怀中人儿那恍然大悟、满是依赖与崇拜的小脸，那冰封般的唇角，终于……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温柔的、纵容的弧度。

　　他微微颔首。

　　一切，尽在不言中。

　　虚空之中，水龙发出一声悠长、低沉、充满了“殿下之道，王妃明悟”意味的、欣慰无比的龙吟喘息。

　　默心中的最后一丝芥蒂与不解，烟消云散。

　　她知道，未来的路，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会坚定不移地，陪着他，走下去。去践行那条……属于静水之主的……承载、净化与新生之“道”。
　　http://www.abcsee.cc/41879/62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bcsee.cc。ABC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abcse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