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暗度陈仓

　　黎明前的清水江东岸，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压抑兴奋。红军战士们相互搀扶着，从那个吞噬了光与影的洞穴中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都混杂着疲惫、恍惚，以及一丝踏上坚实土地的庆幸。那地下湖泊的幽蓝荧光、白玉巨树的梦幻光屑，仍在他们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刚从一场神话般的梦境中醒来。

　　刘肖站在岸边一块突兀的岩石上，冰冷的江水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他目光如炬，迅速扫视着正在集结的队伍。人困马乏，装备不整，但那一双双眼睛里重新燃起的求生火焰，让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老赵！”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赵立仁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身上的水汽尚未干透，眼神却已恢复了一贯的冰冷锐利。“团长。”

　　“情况如何？”

　　“龙门渡是空的。”赵立仁言简意赅，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留守的不过一个排的兵力，外加些迷惑人的稻草人。主力去向明确，东北方向，车辙印很新，符合凌晨炮声的方位。另外，我们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的强信号，加密方式与楚材惯用的不同，更…复杂。技术队在尝试破译，但需要时间。”

　　“野人沟…”刘肖喃喃自语，这三个字此刻重若千钧。白建生放弃近在咫尺的“围歼”大功，不惜代价扑向那片刚被他们逃离的绝地，图谋定然惊人。是嘎老预言中“山灵”真正的奥秘？还是“观察者”展现的力量引动了贪婪？抑或是…楚材在其中穿针引线，布下了更大的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周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显然在洞穴内指挥调度耗费了巨大心力，但思路依旧清晰，“无论他们在争夺什么，都为我们创造了战略窗口。刘肖，必须立刻决策。”

　　刘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瞬间做出了决断。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半分犹豫。

　　“命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了江风的呜咽，清晰地传达到周围每一个干部耳中：

　　“一、全军不做任何休整，立即出发！目标，黔北纵深，遵义方向！”

　　“二、轻装！所有非必要的辎重，全部丢弃！粮食、弹药、药品集中分配，优先保障战斗人员和伤员！”

　　“三、程铁军！”

　　“到！”程铁军浑身湿漉漉地，像头刚爬出泥潭的雄狮，轰然应诺。

　　“你带一营为前锋，不惜体力，全力开路！遇到小股黔军或民团，能绕则绕，不能绕就快速击溃，不许恋战！我们要的是速度！”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程铁军眼中凶光一闪，转身就吼着集合队伍。

　　“四、许向前！”

　　“在！”许向前扶了扶眼镜，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神依旧精明。

　　“你负责统筹所有后勤，特别是‘种子’相关物资！苏医生和岩山那边，所有‘金籽’样本，尤其是完整籽实，由你警卫连亲自看管，列为最高保护等级！那是我们未来的希望，不容有失！”

　　“是！我亲自盯着！”许向前重重点头。

　　“五、周政委，”刘肖看向周文，“部队的思想动员和纪律，交给你了。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在逃跑，是在进行战略转移，去和中央主力会师！每一步，都是为了革命的火种！”

　　周文郑重点头：“放心，我立刻安排下去。”

　　“六、老赵，”刘肖最后看向赵立仁，语气格外凝重，“你的任务最重。侦察范围扩大到二十里，重点监视东北方向野人沟动态，以及楚材可能留下的后手。电台全力破译那段信号，我要知道白建生和楚材到底在搞什么鬼！同时，内部纯洁性不能放松，非常时期，严防敌人渗透破坏。”

　　“明白。”赵立仁言简意赅，身影一晃，便再次融入岸边尚未散尽的薄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命令如山，迅速化作行动。刚刚脱离险境的红军战士们，甚至来不及烤干衣服，嚼几口冰冷的干粮，便再次踏上了征程。丢弃辎重的命令虽然让人心疼，但求生的本能和对会师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破旧的棉被、磨平的铁锅、甚至一些沉重的武器配件被毅然决然地留在岸边，队伍的行进速度陡然加快。

　　刘肖走在队伍中段，不时回头望去。清水江的咆哮声逐渐远去，西岸的群山在晨曦中显出模糊的轮廓。野人沟，那个埋葬了无数战友，也带来了诡异机遇与巨大谜团的地方，正被他们甩在身后。但他知道，那里的风云并未平息，反而可能因为白建生主力的介入，掀起更大的波澜。

　　“在想野人沟？”周文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嗯。”刘肖没有否认，“白建生不是蠢人，楚材更是诡计多端。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所图非小。我担心…那里的苗民，还有嘎老…”

　　周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们鞭长莫及。现在，保住我们这支队伍，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告慰。嘎老将‘种子’托付给我们，是希望它能用在正途。”

　　提到“种子”，刘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几颗温润的完整金色籽实。它们安静地躺着，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命力。“这东西…福祸难料。洞穴里的白玉树和发光湖，你也看到了，那力量…超越了我们理解的范畴。”

　　“所以更要谨慎。”周文目光深远，“但无论如何，它现在是我们战士活下去的希望之一。湘云同志那边反馈，轻伤员用了微量金粉，恢复速度惊人。只是…消耗也快。”

　　正说着，苏湘云从队伍后面赶了上来，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刘肖，周政委，重伤员已经做了紧急处理，都服用了最低剂量的金粉，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药品…尤其是消炎药，几乎没有了。”

　　“知道了。”刘肖点头，“告诉同志们，再坚持一下，只要进入黔北，找到兄弟部队或群众基础好的地方，就有办法。”

　　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沉默疾行。黔地的山，与赣南又有不同，更加陡峭，林木也更加茂密阴森。湿滑的青石板路，盘绕在山腰的羊肠小道，无不考验着这支疲惫之师的极限。

　　晌午时分，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并不密集，但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所有人心头一紧。

　　很快，一名通讯兵从前锋方向飞奔而来：“报告团长！程营长遭遇一小股黔军巡逻队，大约一个排，已被击溃！俘虏两人！”

　　刘肖和周文立刻赶到前方。程铁军正骂骂咧咧地让人打扫战场，两个穿着破旧灰军装的黔军俘虏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问出什么了？”刘肖直接问道。

　　程铁军吐了口唾沫：“妈的，怂包！一问三不知，就说上头让他们加强巡逻，说是防止‘赤匪残余’流窜。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大部队已经过来了！”

　　赵立仁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旁边，冷冷地补充：“他们隶属黔军王家烈部，装备低劣，士气涣散。从他们透露的只言片语看，黔北各地守军并未得到我们渡江的准确情报，布防依旧松散。”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们的“暗度陈仓”之计，至少到目前为止是成功的。白建生被牵制在野人沟，黔军则懵然不知。

　　“处理掉俘虏，不能让他们泄露我们的行踪和兵力。”刘肖下令，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战争容不得仁慈。

　　“团长，”赵立仁再次开口，递过一张刚刚翻译出来的电文纸条，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那段信号…破译出一部分了。”

　　刘肖接过纸条，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句，瞳孔骤然收缩。

　　周文凑过来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电文内容残破不全，但几个关键词触目惊心：

　　“…野人沟…遭遇…非人抵抗…损失惨重…‘银甲’…‘光束’…‘坚不可摧’…‘目标’…‘种子本源’…请求…支援…或…撤离…”

　　“银甲”、“光束”、“非人抵抗”…这几乎证实了他们的猜测！白建生的桂军主力，在野人沟与“观察者”发生了直接交火！而且，似乎吃了大亏！“种子本源”…楚材和白建生的目标，果然是“山灵之心”的根源！

　　“看来，‘渔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刘肖将纸条攥紧，指节发白，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传令全军，再次加快速度！我们要在白建生反应过来之前，在他和楚材被‘观察者’缠住的时候，跳出这个风暴圈！”

　　他抬头，望向黔北那云雾缭绕的群山深处。前路依旧艰险，但方向从未如此清晰。

　　红色的铁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向着希望的方向，汹涌前行。
　　http://www.abcsee.cc/42030/29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bcsee.cc。ABC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abcse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