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星火黔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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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刺破黔东山区的薄雾,将红军队伍长长的影子投在崎岖的山路上。连续的高强度行军和“一线天”的短暂激战,让这支本就疲惫不堪的队伍几乎达到了极限。战士们眼眶深陷,嘴唇干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镣。沉默取代了前几日劫后余生的些许振奋,只剩下机械挪动的脚步和压抑的喘息。

  刘肖走在队伍中,他的身体同样疲惫,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清水江、地下洞穴、“一线天”……他们虽然一次次化险为夷,但部队的损耗是实打实的。弹药所剩无几,粮食即将告罄,药品更是几乎为零。更重要的是,战士们的精神气,像是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可能崩断。

  “必须想办法休整,哪怕只是短暂的。”他对身旁的周文低语,声音沙哑。

  周文点了点头,他的脸色比刘肖更差,眼袋深重,但眼神依旧保持着政工干部特有的沉稳。“我同意。但这里地瘠民贫,王家烈的部队像跗骨之蛆,我们停下来,风险太大。”

  正说着,前方探路的程铁军派通讯员飞马回报:“报告团长、政委!前面山坳里发现一个较大的寨子,叫‘枫树坪’,看样子有几百户人家!寨门紧闭,寨墙上好像还有人影!”

  枫树坪?刘肖和周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较大的寨子往往意味着可能有地方武装,甚至是黔军的外围据点。

  “什么情况?有枪声吗?”刘肖追问。

  “没有枪声。”通讯员摇头,“但寨墙上确实有人,还插着旗子,不是黔军的青天白日旗,也不是我们的红旗,是面黑底带个奇怪图案的旗子。”

  地方民团?还是……?

  “走,去看看。”刘肖一夹马腹,带着警卫班和周文快速赶到队伍前列。

  枫树坪坐落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山坳里,背靠险峰,一条小溪绕寨而过,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青石垒砌的寨墙高达两丈有余,看上去有些年头。此刻,寨门紧闭,墙垛后面,隐约可见一些手持土枪、梭镖,甚至猎弓的壮丁,正紧张地向外张望。寨门楼上,一面黑底旗帜在晨风中微微飘荡,上面用白色丝线绣着一个抽象的、类似三座山峰叠加的图案。

  “不是黔军的旗。”赵立仁不知何时也潜行到了附近,举着望远镜观察,“看装备和人员姿态,像是地方自保的民团,训练程度很低,但……有敌意。”

  “能沟通吗?”周文问。

  “试试看。”刘肖策马向前几步,停在土枪射程之外,朗声喊道:“枫树坪的乡亲们!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路过贵地,只想借道休整,补充些食水,绝不扰民!请寨主或管事的出来说话!”

  寨墙上一阵骚动,一个穿着半旧绸衫、头戴瓜皮帽、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干瘦老者,在两个持枪壮丁的护卫下,出现在墙垛后。他打量着下面这支衣衫褴褛却队列严整、带着浓重外省口音的队伍,眼神惊疑不定。

  “你们……真是红军?”老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黔北口音,有些颤抖,“就是……就是江西那边过来,打土豪分田地的红军?”

  “正是!”周文上前,语气诚恳,“老人家,我们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专打欺压百姓的军阀和地主老财!我们路过这里,对贵寨绝无恶意!”

  那老者脸色变幻,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却猛地喊道:“三叔公!别信他们!兵匪一家!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侯之担那狗日的派来诈门的!就算不是,他们这么多人,我们寨子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

  “侯之担?”刘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立刻高声道,“老乡!我们刚在‘一线天’打破了侯之担一个连的卡子!我们和他们,是死对头!”

  这话一出,寨墙上顿时一片哗然!“一线天”卡子的厉害,枫树坪的人自然清楚。这支队伍竟然能打破那里?

  那被称为三叔公的老者眼神一亮,但依旧谨慎:“你们……有何凭证?”

  凭证?刘肖略一沉吟,对程铁军道:“把缴获的那挺马克沁机枪,还有侯之担部那几个军官俘虏带过来!”

  很快,几个红军战士吃力地抬着那挺沉重的马克沁重机枪,放到阵前。另有战士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黔军军官(从“一线天”俘虏中甄别出来的)上前。那独特的枪械和军官身上显眼的黔军制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寨墙上的人群彻底轰动了。他们常年受侯之担部盘剥,对那身“灰狗皮”恨之入骨,此刻见到红军竟然真刀真枪地打了侯之担的人,还缴获了重武器,敌意顿时大减。

  三叔公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激动的神色,他回头对寨里喊了几句土话,然后大声对下面道:“红军弟兄!请稍候!我们开寨门!”

  沉重的寨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三叔公带着几个寨老迎了出来,态度恭敬了许多。

  “不知是红军弟兄驾到,多有得罪!老朽是枫树坪的族老,姓杨,排行第三,乡亲们给面子叫一声三叔公。”老者拱手道,“实在是被侯之担那帮龟孙子祸害怕了,不得不防啊!”

  “杨老先生不必多礼。”刘肖下马还礼,“情况特殊,我们理解。只是我军连日转战,人困马乏,粮弹紧缺,不知寨中能否行个方便?我们按市价购买,绝不白拿群众一针一线!”

  “购买?”三叔公和几个寨老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军队买东西给钱的。

  周文适时上前,温和地解释道:“老先生,这是我们红军的纪律。我们是为穷人打天下的,怎么能拿穷人的东西呢?”

  这话让杨三叔公等人更是动容。他们连忙将刘肖、周文等人请进寨子,同时招呼寨民准备热水、吃食。

  枫树坪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穷困得多,大多是低矮的木板房或土坯房,村民们面有菜色,衣衫褴褛,孩子们光着脚丫,好奇又畏惧地看着这支陌生的队伍。但寨子里的秩序似乎还不错,街道也还算干净。

  在寨中祠堂前的空地上,红军主力被安排暂时休息。战士们严格遵守纪律,即使饥渴难耐,也只是安静地坐在指定区域,没有人擅自进入民宅或骚扰百姓。苏湘云立刻带着医疗队,在祠堂廊下设立了临时救护点,为重伤员换药。那所剩无几的“金籽”粉末,再次发挥了神奇的作用,几个伤势恶化的战士情况迅速稳定下来,让在一旁帮忙的寨中郎中看得目瞪口呆。

  杨三叔公将刘肖、周文请进祠堂奉茶,几个寨老作陪。几碗粗涩的土茶下肚,双方的气氛融洽了许多。

  “不瞒红军长官,”杨三叔公叹气道,“我们枫树坪,苦啊!山多地少,产出本来就不多。侯之担、王家烈那些军阀,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什么‘剿匪捐’、‘保甲费’、‘子弹费’……名目繁多,一年辛苦到头,连糊口都难!寨里的后生,有点力气的,要么被拉了壮丁,要么就只能跑出去讨生活……”

  其他寨老也纷纷诉苦,言语间充满了对军阀统治的愤恨和对生活的绝望。

  刘肖和周文静静地听着,不时插话询问几句。他们敏锐地意识到,枫树坪的情况,在黔北乃至整个贵州,都具有代表性。这里,蕴含着巨大的革命潜力。

  “老乡们,”周文放下茶碗,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你们受苦了。我们红军,就是从江西、湖南一路打过来的,我们亲眼看到,天下的穷人都一样,受着军阀、地主、官僚的压迫!我们红军打仗,不是为了当皇帝,就是为了打倒这些欺压百姓的坏人,建立一个穷人当家作主的新社会!”

  他深入浅出地讲解红军的政策和主张,讲到打土豪分田地,讲到官兵平等,讲到红军是人民的军队。这些闻所未闻的道理,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枫树坪这些头面人物心中积压的阴霾。

  “可是……官府的势力那么大,我们……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斗得过啊?”一个寨老怯生生地问。

  “一个人当然斗不过。”刘肖接过话,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但是,千千万万的穷人团结起来,就能形成一股谁也挡不住的力量!我们红军,就是这力量的先锋!我们在江西,建立了苏维埃政府,穷人自己当家作主,分了地主的田,再也不受欺压!我们能做到,你们也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这次路过,不仅是休整,也是来播撒革命的火种!如果乡亲们愿意,我们可以帮助你们组织起来,成立农民协会,成立赤卫队,保卫自己的家园,抗捐抗税!让侯之担、王家烈之流,再也不敢随意欺压你们!”

  成立农会?赤卫队?抗捐抗税?

  这几个词像是有魔力一般,让杨三叔公和几个寨老呼吸都急促起来。这是他们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

  “红军……真能帮我们?”杨三叔公的声音带着颤抖。

  “当然!”周文肯定道,“我们可以在寨子里停留一天,派干部帮助你们发动群众,组织起来。同时,我们也希望,乡亲们能帮我们筹集一些粮食和必要的物资,我们可以用银元或者缴获的枪支弹药交换。”

  用枪支弹药交换?寨老们更是心动。在这乱世,有枪就是草头王。如果寨子有自己的武装,还怕什么侯之担?

  “干了!”杨三叔公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焕发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光彩,“红军弟兄为我们穷人拼命,我们枫树坪要是再怂,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我这就去召集全寨的人说道说道!”

  革命的星火,一旦落下,便能燎原。

  在红军干部的宣传和组织下,枫树坪这个沉寂的山寨,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沸腾起来。长期被压抑的贫苦农民,被红军的政策和实际行动所鼓舞,纷纷站出来,控诉军阀和地主(寨中也有少量小地主)的罪行。农民协会迅速成立,杨三叔公被推举为会长。一支由三十多名青壮年组成的赤卫队也拉起了架子,程铁军派了几个老兵,对他们进行最基础的军事训练,并将“一线天”缴获的部分老旧步枪和弹药,移交给了他们。

  寨民们则自发地筹集粮食。虽然他们自己也并不宽裕,但还是你一碗米、我一升苞谷地凑出了几百斤粮食,还有一些草鞋、食盐和草药。红军则按照市价,用宝贵的银元支付,这让寨民们更加坚信,红军确实和以往的军队不一样。

  苏湘云的医疗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寨中许多人有陈年旧疾,却无钱医治。她带着医护兵,利用有限的药品和“金籽”粉末,为寨民们义诊,救治了不少人。那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名叫杨大山,是赤卫队队长)的老母亲,多年的咳喘病被苏湘云用金粉缓解,他对着苏湘云就要磕头,被拦住后,这个粗豪的汉子眼圈都红了,拍着胸脯保证,以后红军但有差遣,他杨大山万死不辞!

  短短一天时间,红军与枫树坪的群众建立了深厚的鱼水之情。当第二天清晨,红军队伍在寨民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再次踏上征程时,许多战士的干粮袋里,被悄悄塞进了煮熟的鸡蛋和糍粑。赤卫队员们扛着刚发的钢枪,一直将红军送出十里之外。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周文回望着渐渐远去的枫树坪,感慨道,“刘肖,你看,只要我们紧紧依靠群众,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刘肖点了点头,他摸了摸怀中那份枫树坪农民协会和赤卫队负责人按了手印的联络名单,心中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在黔北这片土地上,还有千千万万个“枫树坪”在等待着革命的火焰。

  然而,现实的危机并未远离。队伍刚离开枫树坪不到半日,赵立仁就带来了新的紧急情报。

  “团长,政委,”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我们截获了王家烈部的最新调动命令。侯之担因其侄子(‘一线天’被俘军官之一)被俘,恼羞成怒,已调动其麾下两个团,从正安、绥阳两个方向,向我们合围过来!同时,王家烈严令沿途各县民团,据寨死守,坚壁清野,企图将我们困死、饿死在黔北山区!”

  “另外,”赵立仁顿了顿,声音更低,“野人沟方向,桂军与不明势力的交火似乎停止了。白建生部损失惨重,正在后撤休整。但楚材及其‘犁庭’小队……下落不明。我怀疑,他们很可能已经尾随我们,进入了黔北。”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侧面还有毒蛇窥伺。

  刘肖眺望着前方更加险峻连绵的群山,眼神锐利如刀。

  “来得正好!”他沉声道,“传令全军,加快速度!我们要在侯之担合围之前,跳出他的包围圈!黔北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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