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迟到七年的辣味

　　郑氏顶层的私人领域，悄然多了一处与周遭奢华格调迥异的角落。没有冰冷的大理石，没有昂贵的艺术品，取而代之的是仿旧的红砖墙，几张原木小方桌，甚至还有一个冒着热气、飘散着浓郁辛香的小吃操作台。招牌是手写的，带着点稚气的歪斜——“老地方麻辣烫”。

　　这是楚南栀的手笔，分毫不差地复刻了当年沪大后门那家他们曾经常去、也曾在吵架后无数次“路过”的小店。

　　郑煦言被楚南栀蒙着眼睛带到这里时，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错愕。当眼罩取下，看到这熟悉的、甚至能闻到记忆中那股霸道香气的场景时，他彻底怔住了。

　　“这是……”

　　“坐下。”楚南栀将他按在一张小木桌前，自己则系上了一条干净的碎花围裙，像个熟练的老板娘，走到操作台前。

　　她动作不算特别娴熟，但很认真。挑选他当年爱吃的菜码——多一份牛肚，少一点青菜，加上他偏好的红薯宽粉。烫煮，捞起，浇上那勺灵魂的、泛着红油的麻辣汤汁，最后撒上翠绿的葱花和炸得酥脆的黄豆。

　　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麻辣烫被端到了郑煦言面前。红油滚烫，和他记忆中那个潮湿闷热、混合着少年意气与莫名情愫的夏天，一模一样。

　　“尝尝。”楚南栀坐在他对面，手肘撑着桌子，掌心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郑煦言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带着汤汁的宽粉和一片牛肚，吹了吹，送入口中。

　　熟悉又陌生的、霸道而滚烫的麻辣滋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味道……几乎分毫不差！

　　但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命中记忆深处的一击，带来的不仅仅是味觉的复苏，还有……那些被时光尘封的、带着酸涩与甜意的画面。

　　他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抬眸看向对面笑吟吟的女人，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

　　“这味道……”

　　楚南栀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一丝怀念，还有一丝淡淡的、迟来的释然。

　　“是啊，就这个味道。”她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一件很有趣的往事，“当年每次跟你吵完架，冷战，谁也不理谁。我就会偷偷溜出来，买这么一碗。”

　　她用指尖点了点他面前的碗。

　　“然后，放在你宿舍楼下的石阶上，或者图书馆你常坐的那个位置的对面，”她眨了眨眼，“再匿名发条短信告诉你，‘喂，你东西掉了’。”

　　郑煦言的瞳孔微微收缩，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是了……是有过那么几次。吵得最凶，互不理睬，气得胃疼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在某个地方发现一碗热乎乎的、他最爱吃的麻辣烫。没有署名，只有一条匿名的、语气别扭的短信。

　　他当时以为是哪个追求者或者恶作剧，又正在气头上，带着一种“谁稀罕”的赌气，从来……一口都没吃过。

　　任凭那碗承载着某人笨拙歉意和心意的麻辣烫，从滚烫放到冰凉，最后被清洁工收走。

　　他以为那是无足轻重的、可以被随意丢弃的过往。

　　却不知道，那是她放下骄傲，一次次，偷偷为他点的“和解信物”。

　　看着郑煦言骤然晦暗下去的眼神和紧抿的唇，楚南栀笑了笑，语气依旧轻松，仿佛在嘲笑当年那个别扭的自己和他：

　　“可惜啊，某个笨蛋，每次都赌气，一口都不肯吃。”

　　郑煦言低下头，看着碗里依旧滚烫的红油，那灼热的温度仿佛顺着食道，一路烫到了心里，又酸又胀。

　　他猛地拿起勺子，不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麻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口腔，更有一股汹涌的情绪哽在喉咙，逼得他眼眶发热。

　　他吃得很快，很急，仿佛要将当年错过的那几碗，连同那份被自己辜负的、笨拙的温柔，一并吞咽下去。

　　辣意直冲头顶，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在他冷峻的眼眶中打转，被他强行忍住，混合着滚烫的食物，一起咽下。

　　他咽下的，是迟到了七年的味道。

　　是迟到了七年的，她的心意。

　　一碗见底，他放下勺子，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声音因为辣意和情绪而沙哑异常：

　　“现在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许下一个重于千钧的承诺，

　　“吃一辈子。”

　　楚南栀看着他被辣出的泪光，看着他郑重无比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柔软而缱绻。

　　“好啊，”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揩去他眼角那一点不明显的湿意，语气带着她特有的慵懒，和全然的信任，“一辈子，你说的。”

　　小小的、复刻的店铺里，麻辣的香气依旧氤氲不散。

　　这一次，他没有赌气。

　　这一次，他全部吃完。

　　这一次，他们约定了一辈子。

　　迟到七年的辣味，终于，准确无误地，送达了它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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