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末位淘汰，一名科级干部被免职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赵长东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身影被午后的阳光切割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深色的木地板上。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那几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许久没有说话。

　　沈铭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还有一丝不易察 secretário 的疲惫。

　　“书记，您找我。”沈铭开口，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赵长东缓缓转过身，将手里已经燃到尽头的烟蒂，用力按在烟灰缸里。那里面，已经堆了不下十个烟头。他抬起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铭。

　　“名单，都看了？”

　　“看了。”

　　“电话，也接了不少吧？”赵长东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向后靠去，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沈铭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从下午三点到现在，他的手机就没停过，有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有义愤填膺替“老同志”鸣不平的，甚至还有匿名短信，用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财政局的老王，刚才就在我这里，坐了半个小时。”赵长东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说的还是那些话，不尊重老同志，打击干部积极性，搞得人心惶惶，影响团结。”

　　他顿了顿，看着沈铭：“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再这么搞下去，远星科技的项目要是出了岔子，你沈铭担不起，我赵长东也担不起。”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这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巨大压力的沉默。改革的刀已经挥出，但砍在谁身上，见了多少血，直接关系到这把刀会不会被硬生生掰断。

　　“我把刀给你了。”赵长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沈铭心上，“怎么用，用在谁身上，你自己决定。但记住，第一刀，必须见血，而且要砍在七寸上。”

　　“要让所有人都看明白，这把刀，不是用来吓唬人的，是真的会砍掉脑袋的。”

　　沈铭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明白了赵长东的意思。

　　“书记，我需要一份授权。”沈铭说得很直接。

　　赵长东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县委常委会的决议，授予考核小组办公室在试行期间，对所有违纪违规、不作为、乱作为，并造成严重后果的干部，先行做出处理建议的权力。”

　　他用手指点了点文件上那鲜红的印章：“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沈铭拿起文件，没有多看，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

　　“沈铭。”赵长东叫住他。

　　沈铭停下脚步，回头。

　　“别把自己绷得太紧。”赵长东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关切，“你还年轻，路还长。”

　　沈铭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点了点头，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室里的赵长东，又点燃了一支烟。

　　……

　　地下室，考核小组办公室的门口，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围堵。

　　十几个来自不同单位、在首月考核中排名靠后的干部，将狭窄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没有大声喧哗，但那一张张或愤怒、或委屈、或惶恐的脸，以及那股压抑的、交织在一起的负面情绪，让整个地下室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而沉重。

　　孙志平和几个办公室的年轻同事，像几只可怜的鹌鹑，被堵在门口，进退两难。

　　“我们要见沈主任！他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一个来自财政局的老会计，就是财政局长在群里提到的那位，此刻涨红着脸，情绪激动。

　　“就是！凭什么我天天加班，累死累活，分数还没那些准点下班的人高？这考核根本不公平！”

　　“我电脑用得不熟练，录入系统慢了点，就给我扣分？我这几十年都用纸笔办公，难道几十年的功劳，还抵不过一次手滑？”

　　抱怨声，质疑声，此起彼伏。他们就像一群被新规矩打疼了的孩子，聚在一起，试图用哭闹来让大人收回那根令人害怕的戒尺。

　　就在这时，沈铭从楼梯口走了下来。

　　他的脚步声不重，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沈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径直走到人群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有意见，可以一个一个说。”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潮湿的空气。

　　那个财政局的老会计被众人推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说道：“沈主任，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是来讨个公道的。这个考核系统，只看效率，不看苦劳；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们这些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的老同志，很多人排名都很难看，这让我们寒心啊！”

　　“对！寒心！”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

　　沈铭看着他，问了一个问题：“王会计，你上个月，一共处理了多少张报销凭证？”

　　王会计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具体，支吾道：“这……我哪记得清，反正很多，每天都忙不完。”

　　“系统记得清。”沈铭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然后将屏幕转向众人，“王会计，上个月，你一共处理了427张报销凭证，平均每天19.4张。而你们科室新来的那个小李，处理了891张，平均每天40.5张。你每天工作八小时，他每天也工作八小时。现在，你来告诉我，你的‘苦劳’，体现在哪里？”

　　王会计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群再次陷入死寂。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系统的恐怖之处。它就像一个六亲不认的判官，把你所有的行为都量化成冰冷的数字，让你所有的借口和伪装，都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死寂。

　　“我不服！这系统是错的！是人搞出来的鬼！是针对我！”

　　人群分开，文印室主任刘建国，那个全县倒数第一，此刻正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沈铭。

　　“我为单位服务了三十年！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给我打负分？凭什么让我当全县的倒数第一？你们这是卸磨杀驴！”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沈铭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刘主任。”沈铭开口，声音依旧平静，“系统显示，本月你负责的37份需要打印盖章下发的文件，平均延误时间为8.6小时。其中一份送往市委扶贫办的加急文件，在你这里停留了整整24小时，最终导致我县的材料晚于其他兄弟县区提交。当时的理由，是你说的‘打印机没墨了’。”

　　“对！就是没墨了！这能怪我吗？”刘建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嚷嚷。

　　“但系统调取的仓库领用记录显示。”沈铭的声音陡然转冷，“文印室的备用墨盒，就在你手边的二号柜里，从未开封。而且，那台打印机，在你上报‘没墨’之后，还打印了三十多页的股票交易信息和十几张菜谱。”

　　“轰——”

　　人群彻底炸了。如果说刚才还只是震惊，现在就是惊骇。

　　他们看着沈铭手机上投射出的那几张清晰的打印记录截图，再看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鬼的刘建国，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考核系统？这分明是天眼！

　　“你……你……”刘建国指着沈铭，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监视我！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我要去告你！我要去纪委告你！”

　　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朝沈铭扑了过去，企图抢夺那部手机。

　　孙志平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挡在了沈铭身前。

　　“够了。”

　　沈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建国被他冰冷的眼神镇住了，动作僵在半空。

　　沈铭收起手机，从口袋里拿出那份赵长东给他的文件，展开。

　　“根据《关于进一步加强干部作风建设及推行全新考核体系的决定》及县委常委会补充决议第3条第2款：凡在考核期间，存在主观故意、严重不作为、乱作为，并对全县重点工作造成恶劣影响者，考核小组有权提出‘直接处理’建议。”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失魂落魄的刘建国身上。

　　“经考核小组核实，县委办公室文印室主任刘建国，在考核试行首月，主观怠工，消极履职，严重违反工作纪律，对全县重点工作造成不良影响。其行为已符合‘末位淘汰’启动条件。同时，其公然对抗组织审查，态度恶劣。”

　　沈铭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一字一句地回响。

　　“我提议，报请县委组织部，并经县委常委会最终批准，即日起，免去刘建国同志县委办公室文印室主任职务，并予以辞退处理。”

　　辞退！

　　不是免职，不是调岗，不是内部退养，而是辞退！

　　这两个字，像两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免职，只是丢了官。辞退，是连“国家干部”这个身份，都彻底被剥夺了！是真正的，砸了铁饭碗！

　　“不……不……”刘建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

　　刚才还聚在一起鸣不平的十几名干部，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恨不得离那个瘫在地上的刘建国越远越好。

　　他们看着站在台阶上，手持文件，神情冷峻的沈铭，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年轻的县委办副主任，而是一个手持生死簿，随时可以勾掉他们名字的冷面阎罗。

　　恐惧，是最好的清醒剂。

　　沈铭，用一场干净利落、无可辩驳的公开处决，将那份考核方案上冰冷的文字，变成了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滴着血的铡刀。

　　他慢慢地收起文件，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脸。

　　“现在，还有谁对考核结果，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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