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长夜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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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深,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笼罩着静谧的水乡小镇。河面水汽氤氲,偶有早起的乌篷船划破平静,欸乃声声,荡开圈圈涟漪,又很快归于沉寂。沈清澜如往常一样,在天色将明未明时醒来。推开老宅的木格窗,带着水汽和青草味的凉风拂面,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三年多的隐居生活,已将她身上曾经的惊涛骇浪磨洗得近乎平淡。每日修复古籍,侍弄院中花草,与镇上寥寥几位知晓她手艺的旧书商、博物馆研究员保持着最简淡的交往。她的话越来越少,眼神却愈发沉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天光云影,却难窥其底。胸前的鸢尾花玉佩贴身戴着,温润冰凉,再无丝毫异动,仿佛真的只是一件寻常佩饰,连同那段跌宕起伏的过往,一起被深深埋藏。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不同了。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呼吸的空气,乃至昼夜更迭、四季轮回的韵律,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深沉而稳固的“底气”。那是“新生之源”稳定运转后,为这个世界注入的、难以言喻的安宁。偶尔,在极深的静夜冥想时,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遥远北极方向,那如同大地心跳般平稳、滋养万物的能量搏动。这是她以巨大代价换来的结果,也是她如今唯一能感知到的、与过去最深的连接。

  这天上午,她正在工作室里,对着日光灯,用极细的毛笔和特制药水,一点点修补一页宋刻本的残破虫蛀。工作需要全神贯注,心静如水。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响,是邮差。

  片刻后,房东阿婆拿着一封信,敲响了工作室的门。“清澜,有你的信,好像是公家的。”阿婆的语气带着些许好奇和敬畏。

  沈清澜道谢接过。信封是常见的牛皮纸,落款是“省文史研究办公室”,看似平常。但她指尖触到信封的瞬间,体内那已近乎沉寂的“生命回响”之力,却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琴弦被轻拨后的震颤。她面色不变,平静地将信放在一旁,继续手中的工作,直到阿婆离开。

  午休时,她独自回到书房,才拆开信封。里面没有冗长的公文,只有一张简短的便笺和一张黑白照片。便笺上用打印字体写着:“近期民间征集文物中,发现一批疑似与古代天文星象崇拜相关的石刻残片,出土地点临近西南边境,文化特征独特。闻您精于古文字与符号辨析,附照片一张,若得暇,盼不吝赐教。” 措辞客气,滴水不漏。

  她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照片有些模糊,拍的是一块半埋在泥土中的青色石板,石板上刻着复杂的、环绕着中心漩涡的星点图案。那漩涡的形态,那星点的排列方式……与她记忆中“起源石碑”上蕴含的某些宇宙法则意象,有着惊人的、绝非巧合的神似!虽然残缺不全,气息微弱,但那种独特的韵律感,她绝不会认错。

  这不是普通的考古发现。这是“基石”网络稳定后,世界上其他沉睡的、或曾受污染的古老能量节点,开始自然复苏或显现的迹象!那个“研究局”(陈延所属的部门),是在用这种方式,既向她传递信息,也在试探她的反应,或者说,寻求一种非正式的、心照不宣的协作。

  她将便笺和照片收起,放入那个存放着傅靳言照片和神秘碎片的檀木盒子底层。没有回复的打算,但心中了然。守望,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隐秘、更长久的形式。

  傍晚,细雨又悄然而至。沈清澜撑着一把油纸伞,去镇头的杂货店买些宣纸和墨锭。细雨中的小镇格外宁静,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着光,屋檐下水珠连成线。路过镇口那座年代久远的小石桥时,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桥的另一端,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凭栏望着雨雾迷蒙的河面。他站姿有些僵硬,似乎腿脚不便,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在细雨中迅速消散。

  只是一个陌生的背影。但就在那一瞬间,沈清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那背影……那肩背的线条,那微微侧头时下颌的弧度……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那人缓缓地、有些迟疑地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雨丝如织,模糊了视线。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隔着三年的生死茫茫,隔着无数午夜梦回的心碎与不敢触碰的回忆,沈清澜看到了那张脸。

  是傅靳言。

  面容沧桑了许多,瘦削,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仿佛大梦初醒般的茫然。左边脸颊上,多了一道从鬓角划至下颌的狰狞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硬朗与陌生。但那双眼睛,那双曾深邃如寒潭、也曾为她燃烧过炽热火焰的眼睛,此刻正带着一种全然陌生的、探究的、却又似乎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着的困惑,直直地望向她。

  他没有死。他真的还活着。但眼前的他,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记忆,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沈清澜手中的油纸伞,微微倾斜,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桥头另一尊石像。千言万语,滔天情绪,在喉间翻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贪婪地、痛楚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傅靳言也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中的困惑更深。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抬手,有些僵硬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对着这个陌生的、却让他心头莫名一紧的素衣女子,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歉意的、近乎礼貌的点头示意,仿佛在说:打扰了。

  随即,他转过身,重新面向河水,将那个疏离而孤独的背影,再次留给了她。

  雨,还在下。沈清澜不知在桥头站了多久,直到寒意浸透衣衫。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口。隔着衣料,那枚鸢尾花玉佩,传来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却无比真切的温热。

  他没有认出她。他失去了所有过往,如同新生。但某种更深层的、超越记忆的联系,或许还在。这,或许就是命运留给他们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慈悲。

  她最终没有上前。没有相认。没有打破他那份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平静。或许,这样也好。忘却,有时是最大的保护。守望,不一定需要相伴。

  她默默转身,撑着伞,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回那座老宅。背影在蒙蒙雨雾中,显得单薄而坚定。

  夜深了,雨已停歇。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沈清澜取出檀木盒,将傅靳言那张年轻时的照片,轻轻放在窗台的月光下。照片上的他,笑容依旧灿烂。

  她拿起修复古籍的毛笔,蘸满墨,在一张素笺上,缓缓写下四个字:

  长夜守望。

  然后,她吹熄油灯,融入满室清辉。窗外,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小镇沉入安眠。唯有北极星在夜空中恒定地闪烁着,如同永恒的眼睛。

  长夜漫漫,黎明终会到来。而守望者,将永远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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