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法则之音

　　阿雅吐出的那个音节，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现实的底层结构，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蕴含宇宙至理的石子。

　　没有炫目的光效，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席卷而来的、混合了秩序与混乱的原始能量风暴，在触及这个音节所定义的“边界”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柔软的墙壁，其狂暴的动能与毁灭性瞬间被吸收、中和、抚平。

　　风暴并未消失，而是被“梳理”了。其中混乱无序、相互冲突的法则碎片被强行剥离、湮灭，而残存的、相对温和的基础能量，则如同被驯服的野马，化作一阵充盈着生命气息的、带着细微光点的能量雨，温柔地洒落在濒临解体的锈锚岛和摇摇欲坠的“潜行者号”上。

　　这股能量雨蕴含着奇异的修复特性。锈锚岛表面那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巨大裂缝，其蔓延之势戛然而止，甚至开始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岛屿内部过载、烧毁的能量线路，闪烁了几下，竟重新恢复了稳定运行。就连那些在碰撞中被震晕或受伤的人员，也在这光雨的沐浴下，伤势迅速好转，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而首当其冲的“潜行者号”，船体外部那些在时空乱流中留下的狰狞伤痕，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抚过，迅速平复、修复，连过载报警的引擎也恢复了平稳的运行。

　　船内，黄凌和队员们感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之前透支的体力和精神创伤竟在飞速恢复！

　　这神迹般的一幕，让所有目睹者都陷入了呆滞。

　　然而，释放出这逆转乾坤力量的阿雅，却在吐出那个音节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她眼中那微缩的宇宙景象迅速消散，瞳孔恢复了原本的清澈，只是其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一种仿佛洞悉了太多秘密后的茫然。

　　晶石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微弱。

　　黄凌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地前将她扶住。女孩的身体轻得如同羽毛，呼吸微弱。

　　“阿雅！”

　　阿雅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黄凌一眼，嘴角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连这点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断断续续地低语：

　　“……它……们……‘听’到了……暂时……不会……来了……”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好……累……”

　　说完，她便头一歪，在黄凌怀中彻底陷入了深度的、仿佛生命活动都降至最低点的沉睡之中。

　　黄凌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感激与沉重。阿雅再一次拯救了他们，但这一次，她所付出的代价，似乎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巨大。

　　她触碰到的，是连“监察者”和“巨噬”都要遵循的……宇宙基石。

　　他抬起头，透过舷窗望向外界。

　　能量雨渐渐停歇。

　　锈锚岛虽然残破，但结构已然稳定，幸存者们正从掩体和废墟中惊魂未定地走出，望着这片仿佛被神明眷顾过的土地，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茫然。

　　星空中，“监察者”那巨大的暗银多面体，表面三分之一的区域依旧黯淡，布满了能量逸散造成的“裂纹”。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信息传出，仿佛一台受损严重、进入待机修复状态的超级机器。但它那依旧存在的“注视感”，提醒着所有人，它并未离开。

　　而下方，那个由“巨噬”意志强行突破地壳形成的、深不见底的天坑，边缘的岩石依旧呈现着熔融状态，散发着高温和硫磺的气息。

　　地底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波动已经平息，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隐晦的“注视”，如同愈合伤口下的脓肿，依旧潜伏在星球的核心。它确实“听”到了阿雅的法则之音，暂时退缩了，但它的“饥饿”并未消失，只是转入了更深的蛰伏。

　　战场，暂时沉寂了。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并非结束。

　　“‘潜行者号’呼叫锈锚岛！苏茜！老隼！听到请回答！”黄凌接通通讯，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收到……黄凌……”苏茜的声音传来，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我们……还活着？刚才是……阿雅？”

　　“是她。”黄凌简短回应，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岛屿情况如何？伤亡统计？”

　　“结构基本稳定，核心功能正在恢复。伤亡……还在统计，但比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得多。”苏茜的语气中带着后怕，“多亏了……那场‘雨’。”

　　“加强警戒，尤其是对地底和‘监察者’的监控。我们立刻返回。”

　　当“潜行者号”缓缓降落在经过紧急清理的泊位时，黄凌抱着沉睡的阿雅走下舷梯，看到的是无数双汇聚而来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阿雅那神迹般力量的敬畏，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苏茜和老隼迎了上来，两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先送阿雅去医疗中心，最高级别看护。”黄凌将阿雅交给医疗队，叮嘱道，“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或打扰她。”

　　安排好阿雅，黄凌、苏茜、老隼以及刚刚被接回指挥中心的杨萤，再次聚集在星火大厅的密室中。

　　杨萤虽然依旧坐在轮椅上，但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那场能量雨似乎对她也有裨益。

　　“分析结果出来了。”杨萤调出数据，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阿雅最后使用的……并非我们已知的任何形式的能量。

　　它更像是一种……对局部物理常数的直接编辑，或者说，是对‘现实’的一次微小但精准的‘修正’。”

　　她展示着模拟图像：“她定义了一个临时的‘安全区’，在这个区域内，一切高于某个阈值的破坏性能量和混乱法则都被‘无效化’，同时引导残存的温和能量转化为具有修复特性的形式。这完全超出了我们，甚至可能也超出了‘监察者’和‘巨噬’的理解范畴。”

　　“她为什么会……”苏茜忍不住问道。

　　“不清楚。”杨萤摇头，“可能与她和盖亚网络的深度连接，以及‘监察者’之前那次‘赋能’扫描有关。她的存在，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我们无法预测的方向演化。”

　　密室内一片沉默。阿雅的力量越是强大和神秘，他们就越感到不安。这份力量是守护的盾牌，但也可能成为招致毁灭的灯塔。

　　“当务之急，是处理残局，并重新评估我们的处境。”黄凌打破了沉默，“‘监察者’受损，暂时沉默

　　‘巨噬’受创蛰伏，但威胁仍在。我们获得了一段宝贵的、但不知能持续多久的喘息时间。”

　　他看向众人：“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利用这段时间，全力修复锈锚岛，整合同盟力量，消化我们之前获得的技术。第二，尝试与‘监察者’建立有限度的、非刺激性的沟通，至少弄清它的基本意图和状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一种方法，要么彻底解决‘巨噬’的威胁，要么……找到一条能让文明延续下去的新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阿雅不可能每次都拯救我们。我们必须拥有靠自己站立起来的力量。”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刚刚经历的不是胜利，而是一次侥幸的幸存。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黄凌独自一人走到观察窗前，望着远处那悬浮的、沉默的“监察者”，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刚刚经历浩劫却顽强存活下来的土地。

　　法则之音已然消散，但它的回响，却在这残局之中，为所有幸存者指明了一个既充满希望，又遍布荆棘的未来方向。

　　而他们，必须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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