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风驰电掣与暗夜低语

　　午后那太阳啊，简直像融化的白金，热辣辣地倾泻在闹哄哄的都市街道上。

　　汽车尾气混着烤化了的沥青味儿，拧成一股又黏又烫的热浪，死死裹住每个在户外奔命的人。

　　叶伟骑着他那辆租来的、漆都掉了大半的电动车，一头扎回了这座巨城最熟悉的脉搏里——外卖骑手的大军。

　　头盔旧了，边儿不严实，热风卷着灰尘直往里钻，吹得他头发都黏在汗津津的脑门儿上。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没一会儿就被汗水浸透了，紧紧巴在背上，倒是显出他好像比过去壮实了点。

　　可这感觉一点儿不舒服，只有黏糊糊的闷热和难受。

　　第一单是附近一栋亮闪闪的玻璃写字楼。

　　嘿，没想到还挺顺！

　　取餐，看导航，拐进非机动车道，在堵成粥的车缝里灵巧地钻来钻去……

　　这套动作熟得像是刻在骨头里，透着一股邪乎的熟悉劲儿，好像他压根儿没离开过这行，那些又黑又潮、差点要命的遭遇，不过是场记不清的噩梦。

　　可身体里面那点细微的动静，却不停地敲打他：有些事儿，不一样了。

　　他的感官像是开了挂！

　　十几米外另一辆外卖车刹车片那刺耳的尖叫，听得清清楚楚；

　　路边花坛里，月季花被太阳烤得散发出的那股子甜腻里带着蔫巴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就连阳光晒在胳膊上，那几乎摸不着的热流涌动，他都能感觉得到！

　　更扎眼的是他的体力。

　　搁以前，送完一单，特别是这种能把人烤化的天儿，怎么也得喘两口，心咚咚跳。

　　可这会儿呢？

　　他停在那写字楼底下，锁好车，拎着装了咖啡蛋糕的保温袋。

　　快步走向电梯时，呼吸稳得跟刚溜达完似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跳得又稳又有劲儿，一点儿不乱。

　　腰上，那个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地方，这会儿除了骑车太久有点僵，啥毛病没有。

　　这“倍儿棒”的状态，没让他高兴，反而像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子，把他和周围那些同样奔波、同样汗流浃背的骑手兄弟们隔开了。

　　他们骂着天儿，算着超时要扣的钱，为了一单多挣几块拼命抢时间。

　　而他，叶伟，活像个套着破旧壳子的精密机器，冷冷地看着，执行着指令。

　　“生命维系协议”……纳米机器人……这些词儿在他脑子里打转，带来一股子钻心的冷。

　　这份“大礼”背后，是“深蓝网络”那双冰窟窿似的眼睛，是乐乐身上那个看不见的“戳儿”。

　　他攥了攥拳头，感受着掌心那股远超从前的力量，一种说不清的焦躁，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心头。

　　外卖顺利递到前台妹子手里，人家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眼神在他那张被汗水糊住的脸上都没多停一秒。

　　这种被当空气的感觉，搁以前会让他觉得有点卑微，有点习惯性麻木，这会儿却让他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平凡，普通，不扎眼，现在是他最需要的保护色。

　　午高峰一到，手机“叮咚叮咚”响得跟催命符似的。

　　叶伟不敢歇，马不停蹄冲向下一家。

　　这是家藏老城区的网红面馆，巷子窄得汽车进不来，全靠小电驴。

　　刚取到餐，正要拐出巷口，一阵尖利的哭喊和激烈的吵吵声把他拽住了。

　　巷子深处，一个穿着同样工装、看着嫩生生的年轻骑手，被三个混混模样的家伙堵在中间。

　　小伙子的电动车歪在地上，汤汁从摔烂的餐盒里流出来，洇湿了一大片地。

　　他脸白得像纸，嘴皮子直哆嗦，一个劲儿地道歉：

　　“对不住，大哥！我真不是成心的，刚拐弯，没瞅见……”

　　“没瞅见？老子限量版新鞋！让你这破车轱辘碾了，一句对不住就完事儿了？”

　　一个染着黄毛、脖子上挂着大粗链子的家伙，恶狠狠地推搡着年轻骑手的胸口。

　　“赔钱！今儿不拿出五千块，你甭想溜！”另一个穿紧身背心、露着花臂的同伙堵死了路。

　　“我……我没那么多钱……这单超时还得扣钱……”

　　年轻骑手带着哭腔，又绝望又害怕。旁边有居民探头探脑，可没人敢管。

　　叶伟的心猛地一揪。这场景，太熟了！

　　就在不久前，他还跟那小伙子一样，是个被刁难、被欺负、只会不停道歉的怂包。

　　怕事儿、想躲的本能差点就让他拧电门溜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可是他用血泪换来的保命口诀。

　　可就在他犹豫的零点几秒，那黄毛猛地一推！

　　年轻骑手踉跄着往后倒，后脑勺眼看就要狠狠撞上旁边冰冷的墙角！

　　这一下要是撞实了，可不得了！

　　“住手！”

　　一声低喝像条件反射一样，从叶伟喉咙里爆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那仨混混和年轻骑手也全愣住了，齐刷刷看向叶伟。

　　黄毛上下扫了眼叶伟那身同样寒酸的打扮和破旧的小电驴，脸上挤出个不屑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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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嗬？又来个送外卖的？想管闲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性！”

　　叶伟压根没理他叫唤。目光飞快扫过现场，心里有了数。

　　仨混混，看着凶，脚下发飘，眼神乱瞟，根本不是练家子。

　　那年轻骑手，已经吓懵了。

　　就在所有人，包括叶伟自己都还没完全回过神的刹那，他的身体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他只是随意似的往前踏了一步。

　　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稳稳抓住那眼看要撞墙的年轻骑手胳膊，轻轻一带，就把他失去平衡的身子定住，拉到了自己身边。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惊人，像练了千百遍。

　　同时，他的右手像是随意地搭在自己那辆破电驴的车把上，手指在某个锈迹斑斑的焊缝那儿，轻轻一捏。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脆响。

　　那硬邦邦的金属焊缝上，竟被他徒手捏出了几道细细的裂纹！

　　叶伟自己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刚才情急，只是想找个支撑点，下意识用了点劲儿，没成想……

　　那黄毛混混离得最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那细微的裂纹和叶伟抽手时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他刚到嘴边的脏话猛地卡在了喉咙里，眼珠子下意识地一缩。

　　徒手捏裂金属？这他喵的还是人吗？

　　另外两个混混也瞅见了老大脸色不对劲，外加这诡异的气氛，嚣张的气焰瞬间蔫了半截。

　　叶伟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个混混。

　　那眼神并不凶神恶煞，却透着一股子见过生死、经历过超乎常人想象之物的深沉与冰冷，仿佛能直接戳破他们虚张声势的外壳，直戳他们心底发虚的小九九。

　　“他赔不起，我替他赔。”

　　叶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沉稳劲儿，“鞋子多少钱？我转账。”

　　他掏出那个屏幕带着几道裂纹的旧手机，解锁，点开支付界面，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三个混混大眼瞪小眼，被叶伟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那匪夷所思的力量（或者只是他们眼花了？）彻底震住了。

　　黄毛喉结滚了滚，色厉内荏地报了个数，嗓门儿比之前小了好几个调。

　　叶伟眉头都没动一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转账搞定。

　　“嘀”的一声，转账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响起。

　　“钱转了，我们能走了吧？”叶伟收起手机，看向黄毛。

　　黄毛瞅着手机上的到账信息，又忌惮地瞟了一眼叶伟按在车把上的手，还有他身后那个虽然害怕但明显有了主心骨的年轻骑手。

　　悻悻地挥了挥手：“算……算你小子走运！撤！”

　　三个混混活像斗败的公鸡，灰头土脸地溜出了巷子。

　　年轻骑手惊魂未定，望着叶伟，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带着哭腔的感谢：

　　“谢……谢谢大哥！那钱……我……我以后一定还你！”

　　“没事，快去看看你的车和订单吧，超时扣费更闹心。”

　　叶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

　　他能感觉到年轻人肩膀的颤抖，那是种他曾经无比熟悉的、来自底层挣扎者的恐惧与无助。

　　没再多说啥，叶伟扶起自己的电动车，拧动车把，驶出了巷口。

　　他没回头去看年轻骑手感激的目光，也没在意周围居民投来的、充满好奇与打量的眼神。

　　他现在只想赶紧闪人，完成今天的订单，赚到够用的票子，为小小和乐乐找个临时的落脚点。

　　然而，就在他汇入主干道车流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暗中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擦过他的后颈。

　　他猛地抬头，透过头盔有些模糊的视窗，望向街道对面一栋高楼的顶层。

　　那里，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看不出任何猫腻。

　　是错觉吗？还是……

　　他想起“深蓝网络”的警告，“静默观察模式”。

　　难道，那些无形的眼睛，压根儿就没离开过？

　　傍晚，叶伟揣着今天跑单赚来的、还带着体温的票子，在城郊结合部一个鱼龙混杂的城中村里，租下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单间。

　　房间窄小、潮湿，墙壁斑驳脱皮，就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公用卫生间和厨房在楼道尽头晃悠。

　　但这已经是眼下，他能找到的最划算、也相对不容易被盯上的窝了。

　　周小小带着乐乐过来时，瞅着这寒碜的环境，眼圈又红了，但她啥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

　　乐乐倒是一脸新奇，在小小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暂时把之前的惊吓抛到了脑后。

　　夜深人静，乐乐和周小小累得沉沉睡去。

　　叶伟却毫无睡意，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窗外城中村特有的“交响乐”——

　　搓麻将的哗啦声、醉汉的叫骂声和廉价音响的轰鸣，感受着身体里那股陌生又强大的力量，以及心底那挥之不去的、被盯梢的寒意。

　　他回来了，回到了送外卖的轨道上，表面上看风平浪静。

　　但他心知肚明，风驰电掣的车轮底下，暗流从未停歇。

　　而他这不经意间暴露的、远超常人的反应和力量，会不会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更多未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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