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弦外之音

　　永州驿馆，灯火通明。

　　为迎接观风使周正清而设的接风宴，虽非极尽奢华，却也规制严谨，席面精致，充分体现了地方官员的重视与小心。林远精心准备的那套“雨过天青”官窑茶具果然摆了上来，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几盆兰花幽香暗送，倒也确实添了几分清雅。

　　云逸与戚明月作为永州军方代表，自然在座。周正清端坐主位，永州刺史、别驾等文官作陪。林远则因云逸事先警告，未能列席正宴，只能在外围眼巴巴地看着，抓耳挠腮。

　　宴会伊始，气氛尚算融洽。周正清显然深谙官场礼仪，与地方官员谈笑风生，问及永州风物、民生吏治，言语间既有上官的威严，又不失亲和，让人挑不出错处。他偶尔也会与云逸、戚明月交谈几句，多是称赞他们年轻有为，为国效力云云，场面话十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渐热络。周正清放下酒杯，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云逸，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云将军年少英杰，自北境至东南，屡立奇功，陛下信重，擢升之速，实属罕见。如今坐镇永州，协防海疆，不知对东南局势，有何高见？”

　　这话问得颇有水平，看似寻常询问，实则暗藏机锋。既点出了云逸升迁之快可能引人侧目，又试探他对当前职责的看法，更隐隐关乎他是否“拥兵自重”的敏感话题。

　　席间顿时安静了几分，众官员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云逸身上。

　　云逸神色不变，放下筷子，从容应道：“周御史谬赞。末将蒙陛下信重，唯有竭尽全力，以报君恩。东南海疆，关系帝国财赋与安定，末将以为，当前首要在于‘靖’与‘防’。‘靖’者，清剿如‘星陨阁’这般勾结外寇、祸乱海疆的宵小，昨夜端掉的巴尔姆商会仓库，便是此意；‘防’者，整饬武备，巩固海防，与戚将军及水师将士同心协力，严防敌寇侵扰。至于高见，实在不敢当，唯有恪尽职守，听候陛下与朝廷调遣。”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当前的主要敌人和自己的工作重点，又明确表态忠于朝廷，服从调遣，将“拥兵自重”的嫌疑轻轻推开。

　　周正清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茶杯边缘，看不出喜怒。他微微颔首：“云将军忠心可嘉，思路清晰。肃清内奸，巩固海防，确是正理。只是……”他话锋微转，“听闻将军近日救回一位身份特殊的夫人，不知此事，于东南局势，可有影响？”

　　来了！果然问到了萧妃身上！

　　云逸心中明了，这是周正清乃至其背后势力最为关注的点之一。他早有准备，面色如常答道：“回御史大人，末将确于海外行动中，侥幸救回生母。此乃末将私事，亦是身为人子之本分。母亲多年流落在外，身体孱弱，目前于别院静养，不会介入任何公务。末将亦深知公私分明之理，绝不会因私废公，请御史大人明鉴。”

　　他将救母之事定性为“私事”和“人子本分”，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指责，同时明确划清了公私界限。

　　周正清深邃的目光在云逸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中找出些许破绽，但云逸眼神坦然，语气诚恳。半晌，周正清才缓缓道：“孝道乃人伦之本，云将军救母，情理之中。只是令堂身份特殊，难免引人注目，将军还需妥善安置，避免不必要的纷扰。”

　　“多谢御史大人提醒，末将谨记。”云逸恭敬应道。

　　见云逸应对得体，周正清也不再深究，转而与戚明月谈论起水师布防、舰船维护等具体军务。戚明月对答如流，数据详实，思路清晰，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令周正清也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宴席在看似和谐的氛围中接近尾声。周正清并未表现出任何明显的倾向性，对云逸和戚明月，既有认可，也有隐晦的提醒与审视。这符合他清流御史的身份，一切以朝廷法度和稳定为重。

　　散席后，云逸与戚明月一同走出驿馆。

　　夜风微凉，吹散了宴席上的酒气。

　　“这位周御史，心思深沉，滴水不漏。”戚明月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轻声说道。

　　云逸点了点头：“意料之中。他此行，观察是其一，平衡或许也是目的之一。我们做好分内之事，静观其变即可。”

　　他并不指望一次宴会就能让这位钦差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只要不刻意刁难，能客观地向朝廷反映东南实际情况，便算是达到了初步目的。

　　回到别院，书房灯还亮着。云逸推门进去，发现林远竟然还没走，正趴在书案上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

　　“云哥儿！你可回来了！”林远揉了揉眼睛，急切地问，“怎么样？周大人对咱们的安排还满意吗？那套茶具他用了没？夸了没？”

　　云逸看着他这副模样，疲惫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用了，没夸也没贬。林远，以后这种场合，你少掺和，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林远“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明白！那我先去盯着仓库那边俘虏的审讯？说不定还能挖出点新线索！”

　　看着他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聒噪，但这份“闲不住”的劲头，有时候也确实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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