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幽舱潜行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透过湿式潜水衣侵袭而来，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入皮肤。阿吉猛地打了个寒颤，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闯入“海王号”破洞的瞬间，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掐灭，周遭陷入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唯有手中强光手电射出的光柱，在这粘稠如墨的海水中艰难地撕开一道有限而惨白的光明之路，却更反衬出周围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幽暗。

　　海水在这里仿佛也变得更加沉重、粘滞，每一次划水都感到额外的阻力。手电光柱所及之处，景象诡异而震撼。

　　他们确实仿佛闯入了一头水下巨兽腐烂的腹腔。眼前是一个极其开阔的空间，应该是船只底层的货舱或者压载舱。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木质肋骨（船肋）如同巨兽的骨架，在黑暗中森然排列，支撑着上方倾斜的甲板。这些船肋大多已经扭曲变形，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天鹅绒般的沉积物和絮状水生生物，随着两人游动带起的水流缓缓飘动，如同巨兽肺叶上垂死的绒毛。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淤泥，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褐色，偶尔有气泡从淤泥深处“咕噜噜”地冒出，带起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臭，那是有机物在绝对寂静和黑暗中缓慢分解了上百年的气息。一些奇形怪状的、无法辨认原本面目的杂物半埋在淤泥里，可能是破碎的箱笼、扭曲的金属构件，甚至……偶尔能看到一截惨白的、疑似骨骼的东西一闪而过，随即又被飘荡的沉积物掩盖。

　　阿吉稳住身形，对身后的云梦谣打了个“跟进，保持警惕”的手势。云梦谣紧随其后，她的强光手电扫过一侧舱壁，那里钉着一排早已锈蚀殆尽的铁架，几件黑乎乎、如同破布般的东西挂在上面，随着水流幽灵般地飘荡，看形状，依稀能分辨出是某种古老的、被海水泡烂的帆布工作服。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游动，尽量避开那些悬垂的、不知何时会断裂的朽木和缠绕的缆绳。水下的能见度不足五米，光线之外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耳边只有自己呼出气泡的“咕噜”声和 regtor 规律的呼吸声，在这死寂的沉船内部，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按照灰衣人的说法，他们需要找到通往上层甲板的通道。阿吉的手电光在倾斜的舱壁和错综复杂的支撑结构间搜索。这里的一切都是倾斜的，让人产生强烈的失衡感。光线掠过一处看似舱门的位置，但那厚重的木门早已腐烂变形，被一堆坍塌的杂物堵死，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处。

　　突然，云梦谣拉了拉阿吉的脚蹼，手电光指向左前方。在一片相对空旷的淤泥地上，赫然躺着一个巨大的、形状规则的物体。那是一个巨大的木箱，箱体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沉积物，但一角似乎破损了，露出里面一些黑乎乎、反着幽光的块状物。

　　阿吉游近一些，用潜水刀小心地刮开箱体表面的附着物。木质异常坚硬，竟是罕见的铁力木，虽经百年浸泡，仍未完全朽烂。他撬开破损的一角，伸手进去摸索，触手冰凉坚硬，抓出几块出来。

　　是银锭。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这些银锭虽然表面发黑，布满了硫化物的痕迹，但依旧能看出规整的元宝形状，上面甚至隐约可见某个府库的戳记。这一箱，恐怕就有数千两之多。这只是冰山一角，在这幽暗的货舱里，类似大小、形状的箱子，黑暗中还不知堆放着多少。

　　海盗王的宝藏，就以这样一种沉默而冰冷的方式，沉睡在黑暗与淤泥之中，见证着曾经的掠夺与辉煌，也散发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

　　阿吉将银锭扔回箱内，没有任何欣喜，反而心情更加沉重。财富在此地毫无意义，只会提醒他们这艘船所承载的血腥与罪孽。他对着云梦谣摇了摇头，示意继续寻找通路。

　　他们绕过堆叠的货箱区，向着舱室更深处，也是船体倾斜的上方游去。前方的空间变得狭窄起来，出现了更多坍塌的障碍和缠绕的索具。光线扫过一处角落时，阿吉猛地停下动作，手电光定格在那里。

　　那是一具骸骨。

　　骸骨半埋在淤泥中，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只剩下一些黑色的残留物黏在骨头上。骨骼的姿态极其扭曲，双臂向前伸出，指骨死死抠着舱壁的木板，头颅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仰望着上方倾斜的甲板，空洞的眼窝仿佛还在诉说着临死前的绝望与挣扎。这显然不是安详的死，而是在船只沉没时，被困在此地，最终窒息或被结构坍塌压死的船员。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具骸骨的颈骨上，套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铁环连着一段断裂的铁链，另一端则深深嵌入舱壁的木质结构中。

　　“是锁着的……”云梦谣通过手势表达着她的震惊。为什么在船沉没时，会有人被锁在底舱？

　　阿吉的心沉了下去。这艘船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他没有多做停留，示意云梦谣继续前进。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找到“定魂引”，救玄尘子才是首要目标。

　　又向前游了约十几米，在手电光柱的边缘，终于出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通往上一层的楼梯口。木质的楼梯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斜向上方，通往更加未知的黑暗。洞口边缘挂着破败的、如同肠衣般的絮状物，随着水流微微摆动。

　　阿吉停在洞口下方，调整了一下呼吸，强光手电向上方照去。光线没入黑暗，只能看到楼梯向上延伸几米后便拐向视线之外，那里有什么，完全未知。

　　他回头看了云梦谣一眼，看到她眼中同样的凝重与决然。

　　没有犹豫，阿吉打了个“跟上，小心”的手势，然后一摆脚蹼，率先朝着那幽深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楼梯口，谨慎地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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