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舰长秘室

　　破洞后面并非预想中的另一个舱室，而是一条更加狭窄、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似乎是船体结构在沉没时剧烈挤压变形后留下的。四周是扭曲撕裂的木板和突出的、锈蚀成锯齿状的金属断口，仿佛巨兽受伤后翻卷的皮肉与断骨。浑浊的海水在这里几乎凝滞不动，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朽木、铁锈和某种奇异腥檀的陈旧气味。

　　阿吉率先挤入缝隙，身体与粗糙湿滑的障碍物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必须极其小心，既要避免被尖锐的断木或金属划破潜水服，又要警惕这脆弱结构可能发生的二次坍塌。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集中，却也照不出多远，前方依旧是吞噬光线的黑暗。

　　云梦谣紧随其后，她的身形相对娇小，通过稍显容易，但精神上的压力丝毫未减。身后那令人心神不宁的颠倒咒文声并未因距离拉远而减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透过层层舱壁，依旧顽固地钻进脑海，搅动着人的理智。她不得不持续以轻微的刺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缝隙向下倾斜，延伸了约七八米，前方豁然开朗，似乎连接到了一个更大的空间。但与此同时，阿吉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不再是完全的凝滞，而是有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缓慢的对流。这感觉非常微妙，若非他经验丰富，几乎会忽略过去。

　　他停在缝隙出口，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将手电光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去。

　　光线照亮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环境。

　　这里像是一间……书房？或者说，是舰长室？

　　空间不算特别宽敞，但布局明显规整许多。尽管依旧充斥着海水和沉积物，尽管家具东倒西歪，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淤泥与絮状物，但仍能看出曾经的考究。镶嵌在舱壁上的书架大部分坍塌，朽烂的书籍和卷轴化作一团团黑褐色的浆状物，与淤泥融为一体。一张巨大的、固定在船体上的书桌倾覆在地，桌腿断裂，桌面被厚厚的沉积物覆盖，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舱室靠内的位置，有一张异常宽大、同样固定在船体上的座椅。座椅的木质乌黑，样式古朴厚重，扶手雕成狰狞的龙首形状，虽然龙首上的漆金早已剥落，被锈垢覆盖，但仍能想象出它曾经的威严。这，很可能就是海盗王郑殃的座位。

　　然而，吸引阿吉目光的，并非这象征权力的座椅，而是座椅后方，那面相对完整的舱壁。

　　舱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早已被海水侵蚀得面目全非的画卷，只剩下边缘一些暗金色的、扭曲的纹路还能勉强辨认。而在画卷下方，舱壁本身，似乎有些不同。

　　那里的木质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近乎纯黑，而且异常光滑，几乎没有附着常见的贝类和沉积物。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那片区域隐隐反射出一种幽暗的光泽。更奇特的是，阿吉注意到，那缓慢对流的水流，似乎正是以那片黑色舱壁为中心，极其缓慢地萦绕着。

　　“这里有古怪。”阿吉对身后的云梦谣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注意那片黑色舱壁。

　　两人谨慎地游出缝隙，进入这间舰长室。脚下是厚厚的淤泥，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知下面埋藏着什么。他们避开倾倒的家具，朝着那片黑色舱壁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奇异的腥檀气味就越是明显，仿佛就是从这黑色木质中散发出来的。同时，那扰人心神的颠倒咒文声，在这里似乎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冰冷。

　　游到近前，阿吉才看清，这片黑色舱壁并非单纯的木板，其表面竟然有着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蜿蜒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绘制上去的，更像是木质本身天然的纹理，在手电光特定角度的照射下，才会隐隐显现，如同活物般在黑暗中搏动。

　　而在黑色舱壁的正中央，镶嵌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物件。一个约一尺见方的匣子，材质非木非金，呈现一种暗哑的深紫色，表面光滑如镜，竟没有任何腐蚀或附着物的痕迹！匣子紧紧嵌入黑色舱壁中，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墙体的一部分。匣子正面没有任何锁孔或把手，只有中心位置，阴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那是一个由海浪、骷髅以及暹罗符文组成的复合印记，与之前见过的“鬼王座”邪神像风格同源，却又更加繁复、更加古老。

　　整个匣子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邪异的气息，仿佛封印着某种极其不祥的力量。那缓慢萦绕的水流，以及隐隐共鸣的咒文声，源头似乎都指向这个神秘的紫匣。

　　“这是……什么？”云梦谣游到阿吉身边，看着那紫匣，眼中充满了惊疑。她能感觉到，这匣子周围萦绕着一股强大的、扭曲的能量场，正是这个能量场，干扰着他们的心神，也可能……是驱动外面那些尸傀的部分力量来源。

　　阿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紫匣上的复合印记。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绝非善物，但它出现在舰长室最核心的位置，必然与郑殃，与这艘船的终极秘密息息相关。它会不会与“定魂引”有关？或者，是更加危险的东西？

　　他犹豫着，是否要触碰这个明显透着邪门的匣子。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紫匣光滑如镜的深紫色表面上，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抹模糊的、不属于他和云梦谣的倒影……那倒影扭曲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阿吉猛地抬头，强光手电迅速扫过整个舰长室。

　　除了漂浮的杂质和沉寂的废墟，空无一物。

　　是错觉？还是……

　　一股比海水更加冰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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