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空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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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像一块沉重的黑布,将整座城市笼罩。章立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五个骨灰盒整齐地摆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零星霓虹,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挥之不去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那是血迹被反复擦拭后,渗进地板缝隙里的味道,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里发生过的惨剧。

  他没有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失去了知觉。眼睛死死地盯着茶几上的骨灰盒,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自己的骨髓里。父亲的骨灰盒是深棕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父爱如山”四个字;母亲的是浅褐色,雕着几朵小小的菊花;文熙的是米白色,和她最喜欢的那件家居服一个颜色,盒盖上镶着一圈细碎的珍珠;泽宇和念安的是两个小小的木盒,上面画着奥特曼和小兔子,那是他曾经答应过要给孩子们买的玩具图案。

  这些骨灰盒,是他现在拥有的全部。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那钟声曾经是这个家里最温馨的背景音,文熙会伴着钟声做饭,母亲会跟着钟点提醒泽宇写作业,父亲会在钟声里泡上一壶茶。可现在,这滴答声却像一把锤子,每敲一下,都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文熙的骨灰盒。盒子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文熙手心的温度。他想起无数个夜晚,他加班晚归,文熙就是这样坐在沙发上等他,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牛奶,看到他回来,眼睛立刻亮起来,起身接过他的公文包,柔声说:“回来了?快喝口牛奶暖暖胃。”

  那时候的沙发,总是铺着柔软的米色坐垫,上面还放着文熙织了一半的围巾,毛线球滚落在脚边。而现在,坐垫被收走了,围巾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冰冷坚硬的沙发框架,硌得他骨头生疼。

  他的目光移到泽宇的小骨灰盒上,指尖颤抖着碰了碰上面的奥特曼图案。六岁的小男孩,总爱穿着奥特曼的衣服,举着塑料宝剑,在家里跑来跑去,喊着“我是奥特曼,我要打怪兽”。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母亲最喜欢的花瓶,吓得躲在沙发底下,不肯出来,还是文熙好说歹说,才哄着他出来认错。母亲虽然嘴上说着“下次再调皮就打屁股”,可眼里满是宠溺,转身就去给泽宇拿了他最喜欢的饼干。

  “泽宇,”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爸爸这里没有怪兽,你不用躲了,出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念安的骨灰盒就放在泽宇旁边,小兔子图案已经有些模糊。他想起那个软乎乎的小丫头,总是喜欢黏着文熙,只要文熙一离开她的视线,就会咿咿呀呀地哭起来。有一次,他试着抱她,她却紧紧地搂着文熙的脖子,不肯撒手,小脑袋埋在文熙的怀里,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文熙笑着说:“你看,念念还是跟我亲。”他当时还吃醋地说:“等她长大了,肯定跟我亲。”

  可她永远都长不大了。

  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没有去擦,任由泪水肆意流淌。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的眼泪好像永远都流不完,每一次想起亲人的笑脸,每一次看到屋子里熟悉的物件,泪水都会如期而至。

  他缓缓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厨房。那里曾经是文熙和母亲的战场,每天都飘着饭菜的香味。他记得母亲最拿手的是红烧排骨,文熙则擅长做糖醋鱼,泽宇喜欢吃母亲做的炸薯条,念安则最爱文熙炖的鸡蛋羹。

  推开厨房的门,一股淡淡的油烟味扑面而来。灶台被擦拭得很干净,可他还是能想象出文熙站在这里忙碌的身影。她总是系着那条蓝色的围裙,头发挽在脑后,动作麻利地切菜、炒菜,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的碗碟整齐地摆放着,还是他熟悉的样子。最上面一层,放着五个小小的碗,是泽宇和念安专用的,上面印着卡通图案。他伸手拿过一个,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冰凉冰凉的。曾经,这个碗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念安会用小小的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嘴角沾着蛋液,像只小花猫。

  他的目光落在水槽旁边,那里放着一把菜刀。就是这把刀,被张大叔用来夺走了他亲人的生命。刀身被擦拭得很干净,可他仿佛还能看到上面沾染的鲜血,闻到那股浓烈的腥气。他伸出手,想要拿起那把刀,指尖刚触到刀柄,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恐惧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恨张大叔,恨他的残忍,恨他的无情,恨他毁了自己的一切。可张大叔已经被警察带走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可那又怎么样?法律能让他的亲人活过来吗?能让他的家恢复原样吗?

  不能。

  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身体滑落在地,双手抱着头,发出无声的哀嚎。痛苦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包裹,让他无法呼吸。他想过死,想过跟着亲人一起离开,可他不能。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他要看着张大叔得到应有的惩罚,要为他的亲人讨回公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站起身,走出厨房,回到客厅。他打开了灯,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那些曾经充满回忆的角落。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那是去年春节拍的,父亲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母亲穿着红色的棉袄,文熙穿着米白色的毛衣,他穿着黑色的外套,怀里抱着泽宇,文熙抱着念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那是他们家唯一一张全家福,也是最后一张。

  章立峰走到照片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亲人的笑脸。父亲的笑容慈祥,母亲的笑容温柔,文熙的笑容甜美,泽宇的笑容天真,念安的笑容稚嫩。可这些笑容,都永远地定格在了照片里,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爸,妈,文熙,泽宇,念安,”他的声音哽咽着,“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张大叔付出代价,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曾经,他是一个温和、顾家的男人,为了家庭努力工作,只想让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可现在,亲人不在了,家也没了,他所有的温柔和善良,都随着亲人的离去而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恨意和复仇的决心。

  他走到沙发前,拿起父亲的骨灰盒,紧紧抱在怀里。父亲的骨灰盒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父亲一生的期盼和牵挂。他想起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男人要有担当,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可他没能做到,他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爸,对不起,”他喃喃自语,“是儿子没用,没能保护好你和妈,没能保护好文熙和孩子们。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那个凶手血债血偿,绝不会让他好过。”

  他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回原处,又拿起母亲的骨灰盒。母亲的骨灰盒上,菊花的图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想起母亲生前最喜欢菊花,说它淡雅、坚韧。母亲的性格也像菊花一样,温柔而坚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从容面对。

  “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会为你们报仇。等报了仇,我就去找你们,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能团聚了。”

  他依次抚摸着文熙、泽宇和念安的骨灰盒,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了他们。每说一句,心里的恨意就加深一分,复仇的决心就坚定一分。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霓虹渐渐暗淡下来,城市也陷入了沉睡。可章立峰却毫无睡意,他坐在沙发上,守着五个骨灰盒,一夜未眠。

  天快亮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东方渐渐露出了一抹红霞。新的一天开始了,可对于章立峰来说,每一天都只是重复的痛苦和思念,只是为了复仇而活着。

  他看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城市,眼神空洞而冰冷。曾经,他热爱这座城市,因为这里有他的家,有他的亲人。可现在,这座城市只剩下无尽的伤痛和仇恨,让他窒息。

  他关上窗户,转身回到客厅。他要去处理一些事情,要为复仇做准备。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律师的电话。他要确保张大叔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电话接通后,他用冰冷而平静的声音说:“李律师,我是章立峰。我需要你帮我打一场官司,被告是张建军,我要他死刑,立即执行。”

  电话那头的李律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章立峰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知道章立峰的遭遇,也很同情他,可死刑的判决需要足够的证据和法律依据。

  “章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李律师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张建军的行为确实极其恶劣,已经构成故意杀人罪,按照法律规定,最高可判处死刑。但死刑的判决需要慎重,我们需要收集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罪行极其严重,没有任何从轻或减轻的情节。”

  “我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章立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甚至有些疯狂,“他杀了我的父母、妻子和两个孩子,五条人命,难道还不够判死刑吗?李律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想要一个结果,那就是张建军死。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换别的律师。”

  “章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李律师连忙说,“我会尽力帮你,会收集所有对我们有利的证据,争取最严厉的判决。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判死刑,法律是公正的,我们需要按照法律程序来。”

  章立峰沉默了片刻,语气缓和了一些:“好,我相信你。我会配合你提供所有需要的证据,只求你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挂了电话,章立峰走到茶几前,看着五个骨灰盒,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他知道,复仇的路不会一帆风顺,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阻碍,但他不会放弃。为了他的亲人,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他走进卧室,那是他和文熙曾经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文熙的衣服还挂在衣柜里,梳妆台上摆放着她常用的化妆品,床上的被子还是他们一起盖过的那床。

  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文熙最喜欢的一支口红。口红的颜色是淡淡的粉色,文熙平时很少涂浓妆,这支口红是她的最爱。他想起文熙涂着这支口红,对着镜子微笑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

  他把口红放回原处,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文熙的衣服,有裙子、有毛衣、有外套,每一件都承载着他们的回忆。他拿起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那是他给文熙买的生日礼物,文熙很喜欢,经常穿。毛衣上还残留着文熙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他把毛衣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文熙的身体。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浸湿了毛衣的布料。他想起文熙穿着这件毛衣,在厨房里为他做饭,在客厅里陪孩子们玩耍,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样子。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可却永远都回不去了。

  他把毛衣放回衣柜,关上柜门,不再去看。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崩溃,会放弃复仇的念头。他不能崩溃,不能放弃,他要为亲人报仇,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他走出卧室,来到孩子们的房间。房间里,泽宇的乐高积木还散落在地上,搭了一半的城堡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少了一面旗子,就像泽宇的生命一样,永远都无法完整了。念安的摇篮还放在窗边,里面还放着她最喜欢的毛绒小兔子,兔子的耳朵已经有些磨损,那是念安经常咬着玩的。

  章立峰走到泽宇的积木前,蹲下身,看着那座残缺的城堡。他想起泽宇曾经兴奋地对他说:“爸爸,等我搭好城堡,就请你和妈妈、爷爷奶奶、妹妹一起住进去,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永远都不分开。多么美好的愿望,可现在,却成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他伸出手,想要把城堡搭完,可手指却颤抖着,怎么也无法拿起积木。他想起泽宇搭积木时认真的样子,想起他遇到困难时皱着眉头、不服输的样子,心里的痛苦又一次泛滥。

  他站起身,走到念安的摇篮边,看着里面的毛绒小兔子。小兔子的眼睛是黑色的纽扣,看起来格外无辜。他想起念安抱着小兔子,咿咿呀呀地说话的样子,想起她把小兔子放在嘴边,轻轻咬着的样子。

  “念念,爸爸会把小兔子好好收起来,等以后去找你,再把它还给你。”他喃喃自语,伸手拿起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走出孩子们的房间,关上了门。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让他痛不欲生。他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回忆、没有痛苦的地方,直到官司结束,直到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走到客厅,拿起五个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里。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是他和亲人之间最后的连接,他要带着它们,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他锁好门,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悲伤和仇恨的房子。这里有他最美好的回忆,也有他最痛苦的经历。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也许会,也许不会。但他知道,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不会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不会忘记他的亲人,不会忘记他的复仇使命。

  他提着行李箱,一步步走下楼。楼下的警戒线已经撤掉了,小区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晨练的老人在散步,上学的孩子在打闹,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可这正常的景象,在章立峰看来,却像是莫大的讽刺。

  他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径直走向停车场。坐进车里,他把装着骨灰盒的行李箱放在副驾驶座上,用安全带固定好。他发动车子,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

  车子驶离小区,驶离这座让他爱恨交织的城市。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可章立峰的眼神却始终冰冷而空洞。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只知道,他要活着,要为亲人复仇,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车子在公路上行驶着,朝着未知的远方。章立峰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仇恨和复仇的决心。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了荆棘和痛苦,但他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为了他的亲人,他必须走下去,直到复仇成功的那一天。

  而那座空荡荡的房子,就像一座冰冷的坟墓,埋葬了他所有的幸福和温暖,静静地矗立在城市的角落里,见证着这场人间惨剧,也等待着复仇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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