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亡命公海

　　快艇像一头发狂的海豚，在墨黑色的海面上疯狂跳跃、冲刺。每一次砸落，都带来骨头几乎散架的剧烈颠簸。冰冷咸腥的海水如同鞭子，无情地抽打在楚杭和沈玦的脸上、身上，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引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撕裂鼓膜，掩盖了身后游轮方向传来的、逐渐远去的零星枪声和探照灯徒劳扫射的光柱。

　　楚杭死死抓住甲板上的固定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胃里翻江倒海。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抹去糊住眼睛的海水，望向那艘在黑暗中如同巨大鬼魅般、灯火通明的“波塞冬之冠”。它正在视野中快速变小，但那种被庞然大物凝视的压迫感，却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相随。

　　他们逃出来了，暂时。

　　但危机远未结束。这片公海，是法外之地，也是最佳的狩猎场。

　　“低头！”

　　沈玦的厉喝在风浪声中炸响！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炽白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光束擦着快艇的右舷呼啸而过，在海面上炸起一道短暂的水柱！

　　是狙击手！游轮上的人动用了远程武器！

　　开快艇的银刃猛地一打方向盘，快艇以一个近乎侧翻的惊险角度，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浪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接踵而至的第二枪！

　　“坐稳！我们要进风暴区了！”银刃的声音透过风雨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楚杭抬头望去，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就在他们正前方不远处的海平线上，不知何时已然聚集起一片浓重如墨、低压得仿佛要触及海面的乌云！云层之中，隐约有惨白的电蛇蜿蜒窜动，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的咆哮，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气象预报的小型风暴，竟然提前了，而且看这架势，规模远超预期！

　　后有追兵，前有风暴！真正的绝境！

　　“不能转向吗？”楚杭吼道，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转向就是活靶子！”沈玦死死盯着后方，那里，两艘体型更大、速度丝毫不慢的追击艇，已经冲破了游轮周边的灯光区，如同两条露出獠牙的恶鲨，正破浪追来！探照灯的光柱死死咬住了他们这艘小艇！“只有风暴能干扰他们的瞄准和追踪！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闯入风暴，九死一生！留在原地，十死无生！

　　没有选择的余地！

　　“抓紧了！”银刃再次发出警告，将引擎功率推到极致，快艇发出一声近乎哀鸣的咆哮，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向了那片正在酝酿着毁灭性能量的漆黑云墙！

　　就在快艇冲入风暴边缘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骤然颠倒、倾覆！

　　狂风瞬间升级为飓风，卷起的海浪不再是波浪，而是一座座移动的、高达数米的黑沉小山！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泻，密集得让人窒息，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十米！

　　快艇彻底变成了一片在怒海狂涛中挣扎的落叶，被巨大的力量肆意抛掷、摔打。楚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只能凭借本能死死抱住扶手，才没有被直接甩飞出去。

　　冰冷的雨水和海水无情地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耳边是风的尖啸、浪的怒吼、雷的炸响，以及快艇结构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左满舵！避开那个浪头！”沈玦的声音在混乱中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他半蹲在银刃旁边，紧盯着在风暴中几乎失灵的雷达屏幕和前方若隐若现的恐怖巨浪。

　　银刃双手青筋暴起，全力操控着方向舵，在这片天地之威中，进行着渺小却顽强的抗争。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黑暗，几乎同时，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头顶炸开！楚杭在那一瞬间的亮光中，瞥见了后方那两艘追击艇——它们同样在风浪中剧烈颠簸，但依旧顽强地咬着不放，甚至试图靠拢，进行包抄！

　　“他们还在追！”楚杭嘶声喊道。

　　“甩掉他们！”沈玦对银刃下令，眼神狠厉。

　　银刃猛地一推操纵杆，快艇不再一味向前，而是开始利用风暴中混乱的海流和巨浪作为掩护，进行各种毫无规律的、近乎自杀式的急转和漂移。

　　一个巨大的浪头从侧面狠狠拍来，快艇几乎被拍得横了过来，甲板瞬间被海水淹没！楚杭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咸涩的海水疯狂涌入喉咙。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卷走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是沈玦！他不知何时用安全绳将自己固定在了驾驶舱附近，另一只手死死拉住了楚杭。

　　“坚持住！”沈玦的声音近在咫尺，在风雨声中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快艇在银刃精湛的操控下，险之又险地从倾覆的边缘拉了回来，引擎呛了几口水，发出几声沉闷的异响，但最终还是顽强地重新咆哮起来。

　　然而，身后的追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其中一艘追击艇在试图模仿他们的规避动作时，没能计算好浪涌的间隙，被一个更高的浪头结结实实地拍中侧面！

　　在又一道闪电的照耀下，楚杭清晰地看到，那艘艇就像玩具一样被轻易掀翻，瞬间被咆哮的巨浪吞噬，连个气泡都没能冒出多少。

　　另一艘追击艇显然被同伴的瞬间覆灭吓到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敢再过于逼近，但依旧如同幽灵般远远辍着。

　　风暴还在持续肆虐。快艇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仪表盘上多个指示灯疯狂闪烁报警，船体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异响。

　　“引擎过热！再这样下去要爆缸了！”银刃吼道，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找地方避一下！”沈玦当机立断，“雷达上有没有岛屿或者礁石群？”

　　银刃死死盯着屏幕，在一片干扰雪花中艰难地分辨着。“三点钟方向！大概五海里！有一个微弱的信号反馈，可能是小型岛礁！”

　　“就去那里！”

　　快艇调整方向，如同受伤的海兽，挣扎着冲向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在风雨中艰难航行了近二十分钟，一座在惊涛骇浪中若隐若现的、黑黢黢的岛屿轮廓，终于出现在前方。它不大，看起来荒无人烟，嶙峋的礁石如同怪兽的牙齿，在浪花中时隐时现。

　　“绕到背风面！”沈玦指挥道。

　　银刃操控着快艇，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致命的暗礁，终于成功地将船驶入了岛屿背风处一个相对平静的小小湾口。这里的风浪虽然依旧不小，但比起外面的怒海，已是天堂。

　　快艇勉强在一块稍大的礁石旁停稳，引擎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阵颤抖后，彻底熄火了。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风雨拍打船体和礁石的哗哗声。

　　三人瘫在湿透的甲板上，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楚杭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没有一处不疼。他看向沈玦，发现对方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嘴唇甚至有些发紫，左臂衣袖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有血迹渗出。

　　“你受伤了？”楚杭撑起身子。

　　“小伤，不碍事。”沈玦摇摇头，撕下一条布料随意包扎了一下，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小小的避风港和外面依旧汹涌的海面。“追兵可能还没放弃，这里不能久留。银刃，检查船只情况，尽快修复。楚杭，注意警戒。”

　　不用他说，楚杭已经挣扎着爬起来，抓起了放在旁边的步枪，踉跄着走到船舷边，借助礁石的掩护，死死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银刃已经打开了引擎盖，开始紧急检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风雨似乎有减弱的趋势，但海况依旧恶劣。

　　突然，楚杭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远处风雨交织的模糊海面上，一个熟悉的船影，正如同鬼魅般，缓缓向着岛屿的方向驶来！

　　是那艘剩下的追击艇！它竟然跟过来了！

　　“他们来了！”楚杭压低声音，发出了警报。

　　沈玦和银刃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还有多久能修好？”沈玦问。

　　“至少还需要十五分钟！核心部件进水，需要更换备用件！”银刃语速飞快。

　　十五分钟！足够对方完成包围并发动攻击了！

　　沈玦看了一眼地形，又看了看状态不佳的快艇和疲惫的同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弃船！”他沉声道，“我们上岛！利用地形跟他们周旋！”

　　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在海上，他们是活靶子。在岛上，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三人迅速行动起来，将必要的武器、弹药、急救包和那枚至关重要的鸢尾花信物带上，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几乎瘫痪的快艇，涉过齐腰深的海水，艰难地爬上了布满湿滑苔藓和尖锐贝壳的礁石滩。

　　身后，那艘追击艇已经发现了他们弃船登岛，加速朝着湾口驶来！

　　亡命公海的追逃，从波涛汹涌的海面，转移到了这座未知的、危机四伏的荒岛之上。

　　楚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步枪，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浑身湿透、眼神却如同磐石般坚定的沈玦。

　　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即将在这暴风雨中的孤岛上展开。

　　他们必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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