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策反

　　京城秋意渐浓，冷风卷起街边的落叶，更添几分肃杀。酒店套房内，林峰面前的茶几上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打印出来的资料，空气中弥漫着浓咖啡的苦涩香气，这是他熬夜奋战后的痕迹，是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是键盘偶尔的敲击声和他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

　　李锐的最新情报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袁家操控的那份智库内参报告已然成型，措辞比预想的更为尖锐恶毒，不仅全盘否定“玄鸟”技术的战略价值，更隐晦地将林峰团队描绘成“好大喜功”、“绑架舆论”、“可能损害国家整体产业布局”的麻烦制造者。报告递交在即，留给他的时间窗口正在急速关闭。

　　常规的补充材料、舆论反击，在这种级别的“专家定性”面前，恐怕效力会大打折扣。必须找到更直接、更致命的破局点！林峰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如同精密雷达扫描着所有可能的目标。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名字上——陈国华，那份恶意报告的主要执笔人之一，也是那家智库中在高端装备领域颇有建树的资深研究员。

　　“李锐，我要陈国华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近期的动向、人际关系、经济状况，还有……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在意或者纠结的事情。”林峰对着加密手机沉声下令。

　　“明白，峰哥，重点挖掘。给我一点时间。”李锐领命。

　　等待是煎熬的。林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次审阅吴婷和许薇团队发来的、经过紧急调整后的补充材料。材料本身已经足够出色，但能否穿透那层由“权威”和“恶意”编织的迷雾，他并无十足把握。

　　几个小时后，李锐的信息传来，带着一丝兴奋。

　　「峰哥，有重大发现！陈国华的儿子去年通过袁家的关系，进入了美国一家顶级投行工作，职位和薪资都远超正常水平。此外，陈国华本人虽然学术地位不低，但在智库内部一直被另一位更擅长钻营的副院长压制，多年未能更进一步，心中颇有郁郁之意。最近，他主导的另一个关于人工智能伦理的研究项目，经费申请被卡，据说就是那位副院长暗中作梗。还有，我们监测到他和那位副院长最近一次内部会议后的通话，语气相当不愉快。」

　　林峰眼中精光一闪！突破口找到了！

　　袁家给予的利益输送（儿子工作）、个人在事业上的失意与内部矛盾、以及对当前研究项目的担忧……这些都是可以撬动的支点！陈国华并非铁板一块，他也有软肋，有诉求，有不满！

　　“能否安排一次与陈国华‘偶然’的会面？地点要隐蔽，确保安全，不能引起袁家和智库那边的警觉。”林峰立刻问道。

　　「可以！他每周三下午会固定去国家图书馆古籍部查阅资料，那是他个人的研究习惯，我们可以制造机会。」

　　“好！就定明天下午！”林峰斩钉截铁。

　　第二天，国家图书馆古籍部。这里光线柔和，安静得能听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令人心静的沉香。林峰提前到来，选了一个靠窗且相对僻静的位置，假装翻阅着一本地方志，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入口。

　　下午三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形清瘦、眉头似乎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结的中年学者走了进来，正是陈国华。他习惯性地走向某个书架，开始查找资料。

　　林峰计算着时间，在他抱着几本厚厚典籍走向阅览桌时，看似不经意地起身，两人在过道“巧遇”。

　　“抱歉。”林峰侧身让路，语气温和。

　　“没事。”陈国华下意识地回应，抬头看了林峰一眼，似乎觉得有些面熟，但并未立刻认出。

　　林峰却适时地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您……是智库的陈国华研究员吧？久仰大名！我拜读过您那篇关于高端装备产业路径依赖的论文，深受启发！”他主动伸出手。

　　陈国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在这里被人认出，尤其是对方还提到了他颇为自得的一篇旧作。他伸手与林峰轻轻一握，脸上的郁结稍缓，带上了几分学者被认可后的矜持：“您是？”

　　“我叫林峰，来自S省发改委，目前也在为一些产业政策的问题头疼，特意来查点资料，没想到能遇到您，真是荣幸。”林峰笑容真诚，姿态放得很低。

　　“林峰？”陈国华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他知道林峰是谁，以及其背后正在进行的博弈。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和警惕。

　　林峰仿佛没有察觉他的警惕，顺势邀请道：“陈研究员，不知道能否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关于产业政策和技术创新的一些困惑，很想听听您这位专家的看法。”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座位，语气诚恳。

　　陈国华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出于学者讨论问题的习惯，或许是林峰之前对他论文的称赞起了作用，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抱着书坐了下来。

　　谈话从学术问题开始，林峰显然做足了功课，提出的问题都在点子上，既不外行，又能引发思考。陈国华起初还带着戒备，但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话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谈到当前一些科研体制的弊端和项目评审中的非学术因素干扰时，更是忍不住流露出愤懑之情。

　　林峰耐心听着，不时表示赞同，并巧妙地引导话题：“是啊，有时候一项真正有价值的技术，反而会因为触动某些固有利益，或者不符合某些人设定的‘主流’框架，而步履维艰。就像我们S省正在推动的‘玄鸟’技术，明明突破了国外垄断，带动效应明显，可最近却听到一些很奇怪的风声，说什么‘偏离主流’、‘挤占资源’，真是让人费解。”他叹了口气，观察着陈国华的反应。

　　陈国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有些躲闪，端起桌上自带的水杯喝了一口，掩饰着不自然：“这个……学术讨论，有不同的观点也属正常。”

　　“不同的观点当然欢迎。”林峰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确保只有两人能听到，“但如果这些‘观点’是建立在歪曲事实、甚至受人指使的基础上，那就不是学术讨论，而是别有用心的工具了。陈研究员，您说是吗？”

　　陈国华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水波荡漾。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林峰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施加压力，语气却依旧平静：“我听说陈研究员主导的AI伦理项目，最近在经费上遇到点麻烦？真是可惜。像您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专家，本该在更有价值的领域为国家做贡献，而不是……被迫卷入一些不必要的纷争，甚至可能因此玷污了一世清名，耽误了真正关心的事情。”他特意在“真正关心的事情”上加重了语气，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陈国华带来的那些古籍资料，暗示他真正的学术追求。

　　陈国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林峰的话，句句敲打在他的心病上——儿子的工作（把柄）、受排挤的现状、被卡住的项目、以及内心深处对学术清誉的在乎。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国华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研究员是聪明人。”林峰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份关于‘玄鸟’技术的风险评估报告，一旦递交，会产生什么影响，您比我更清楚。那不仅仅是毁掉一个项目，更是对无数科研人员心血的践踏，对国家核心利益可能的损害。而执笔这份报告的人，将来在学术史上，又会留下怎样的名声？”

　　他停顿了一下，给陈国华消化的时间，然后语气放缓，带着一丝诱惑：“反之，如果报告能够更客观、更全面地反映实际情况，甚至……在某些关键论点上有所保留或者修正，那么，对于真正致力于国家科技发展的学者来说，无疑是功德无量。而且，我相信，像您这样有风骨、有追求的专家，绝不会愿意自己的名字，和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捆绑在一起，更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热爱的研究领域，因为缺乏经费而停滞不前。”

　　软硬兼施，既有对后果的警告，也有对利益的许诺（暗示可以帮他解决项目经费问题），更有对学术良知的呼唤。

　　陈国华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水杯，指节泛白，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阅览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峰，声音沙哑：“那份报告……最终版还没有定稿，还会……再进行一轮内部讨论。”

　　林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策反成功了！陈国华这句话，等于承诺了他会在内部讨论中发挥关键作用，至少会大幅削弱报告的恶意。

　　“感谢陈研究员的深明大义。”林峰站起身，郑重地说道，“国家和人民，会记住那些在关键时刻秉持公心的学者。”

　　他没有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阅览室，留下陈国华一个人，对着满桌的古籍，久久沉默。

　　走出国家图书馆，清冷的秋风吹在脸上，林峰却感到一阵热流涌遍全身。这场京城博弈，他终于在对方最坚固的堡垒上，撬开了一道裂缝！然而，他深知，这仅仅是开始，袁家的反击绝不会停止，下一波风浪，或许会更加凶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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