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故纸迷踪

　　省发改委一纸措辞严谨、程序规范的协查公函，发往市档案馆，请求协助查阅部分历史工业技术档案，用于“产业技术发展脉络研究及本土创新精神梳理”。公函由办公厅主任亲自签发，规格不高不低，既体现了重视，又不至于过分引人注目。

　　林峰没有亲自前往，而是派了政策研究室一位以细致严谨着称的老处长带队，吴婷作为联络员随行。楚月则以项目特聘专家的身份参与。一行人受到了档案馆馆长客气的接待，那位之前阻拦楚月的王副科长，也面色有些不自然地陪在一旁。

　　查阅工作在专门安排的阅览室进行。过程看似顺利，所需的大部分档案都被调阅出来。楚月专注于那些记录着旧工艺的试验记录，与老处长低声讨论着某些技术细节的当代价值。吴婷则负责沟通协调，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然而，当研究团队试图调阅档案目录中标注的、与核心工艺记录相关联的几份“辅助说明文件”和“当时的技术讨论纪要”时，王副科长的脸色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这个……几位领导，这几份文件可能不在这个卷宗里，需要再核实一下库位。”王副科长推了推眼镜，眼神有些闪烁。

　　老处长扶了扶老花镜，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王科长，麻烦你再仔细找找。发改委这次的研究任务很重要，需要尽可能完整的资料支持。”

　　“是，是，我再去看看。”王副科长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转身离开了阅览室。

　　吴婷借着倒水的机会，悄声对楚月说：“他好像特别紧张那几份文件。”

　　楚月微微点头，压低声音：“嗯，上次我想看，他也是这个反应。好像生怕我们看到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王副科长才回来，手里只拿着薄薄两页纸，脸上带着歉意：“实在不好意思，领导，找遍了可能的库位，只找到这两页摘要，其他的……可能年代久远，归档的时候有些疏漏。”

　　老处长接过那两页泛黄的纸，扫了一眼，内容确实相关，但明显是高度概括的摘要，缺少关键的推导过程和细节讨论。他皱了皱眉，但没有发作，只是淡淡道：“档案管理，严谨是第一位的。有疏漏就要及时补正。这两页我们先参考着，其他的，还请馆里继续查找，有了消息及时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王副科长连声应承，明显松了口气。

　　查阅工作持续到下午结束。返回发改委的车上，气氛有些沉闷。

　　“肯定有问题，”吴婷率先开口，语气肯定，“那个王副科长，一看就在撒谎。那几份文件肯定存在，他就是不想让我们看。”

　　老处长沉吟道：“档案管理有规定，有些内容因涉及保密或敏感信息，限制查阅也是有的。但看他的反应，不像是按规定办事，倒像是……心里有鬼。”

　　楚月整理着今天的笔记，若有所思：“我对比了一下今天看到的试验记录和摘要，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摘要里刻意模糊了当时试验失败的一个关键原因分析，而我在之前的记录草稿边缘，似乎看到过类似‘原材料纯度不足’、‘境外标准差异’的零星标注，但很不清晰。”

　　“境外标准？”林峰听到吴婷的汇报后，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办公桌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一个几十年前的三线工厂技术试验，怎么会牵扯到境外标准？除非……当时引进过国外技术，或者，有人不希望我们注意到当时与境外技术的关联？’

　　这条意外发现的线索，似乎指向了某个被刻意掩盖的历史角落。林峰立刻意识到，这或许不仅仅是宋清河“种子”的问题，可能牵扯到更早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林峰对吴婷和老处长交代，“档案馆那边，正常的催办流程继续走，姿态要做足，但不必逼得太紧，以免打草惊蛇。老处长，您是政策研究的专家，可以从产业技术引进史的角度，写一份内参性质的简报，不着痕迹地点出在梳理历史脉络时，发现某些时期的技术档案存在‘不完整、不连贯’的现象，可能影响对本土创新路径的完整认知，建议加强历史工业档案的保护与数字化研究。目的是引起相关方面的注意，为我们下一步可能更深入的调查铺路。”

　　老处长心领神会：“明白，林主任。这个角度好，既符合我们的工作职责，又能把问题摆到台面上。”

　　安排完明线上的工作，林峰启动了暗线。他联系了李锐。

　　“鹰眼，重点查一下市档案馆那个王副科长，还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与本省机械工业，尤其是特种材料、精密加工相关的技术引进项目，特别是那些中途夭折、或者记录模糊的项目。注意排查其中可能存在的异常资金往来、人员调动，或者与境外机构的非正常接触。”

　　「收到，峰哥。档案系统内部的关系网，还有陈年旧账，需要点时间，但应该能挖出点东西。」李锐回应道，对这种挖掘历史尘埃下的秘密充满了兴趣。

　　与此同时，林峰接到苏曼从京城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冷静。

　　“林主任，这边的情况有些微妙。袁家最近活动频繁，重点在游说几个核心部门，强调‘技术安全’和‘规避战略风险’，试图将之前对‘玄鸟’项目的定性，从‘暂停优化’向‘永久搁置’方向引导。他们甚至提出，应该组建由‘权威专家’组成的第三方评估组，对相关技术路线和潜在风险进行‘再评估’。”

　　林峰冷哼一声：“他们是贼心不死，想从根本上否定我们。所谓的‘权威专家’，恐怕也是他们精心挑选的吧。”

　　“没错，”苏曼肯定道，“名单我这边正在设法了解，初步看，多是些在学术上相对保守，或者与袁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学者。另外，有个情况值得注意，”她顿了顿，“我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袁家似乎对你们省里最近推动的那个‘匠心’文化项目，也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注’。”

　　“哦？”林峰眼神一凝，“他们连文化项目也盯上了？”

　　“可能是做贼心虚，怕你们借文化包装，行技术复苏之实。”苏曼分析道，“也可能……是他们嗅到了别的什么味道。总之，你那边要小心，他们现在的反扑是全方位的，明的暗的都有。”

　　结束与苏曼的通话，林峰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城市华灯初上，玻璃上倒映出他沉思的面容。袁家的反扑果然更加立体和阴险，从技术到资本，从舆论到历史档案，甚至开始关注文化项目。这反而让他更加确定，自己选择的“文化破局”和“深挖历史”的迂回策略是正确的。对手越是紧张，说明他们害怕暴露的东西就越多。

　　故纸堆里隐藏的迷踪，京城游说背后的暗箭，还有那蠢蠢欲动的恶意资本……多条线索交织，构成了一张越来越清晰的网。林峰感到，自己正在接近某个核心的秘密。这个秘密，可能不仅关乎“玄鸟”项目的生死，更可能牵扯出一段被尘封的、影响深远的历史公案。

　　“那就让我们看看，这故纸堆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惊雷。”他对着窗外璀璨而冰冷的夜景，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挖掘真相的过程或许漫长，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将这迷踪一层层剥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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