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灵魂之海的潜航

　　纪璇的手掌，触碰到了那冰冷的头盔。

　　没有能量的宣泄，没有法则的碰撞。

　　一股洪流冲刷纪璇的意识。

　　这股洪流混合了痛苦，混杂了憎恨，裹挟着足以冻结一切的绝望，顺着她的手臂逆流而上。

　　它们要将她的灵魂彻底撕碎，染黑，然后拖入那片永恒的苦难深渊。

　　纪璇的身体轻微颤抖一下，脸上的血色褪去。

　　她没有收回手。

　　她反而闭上了眼睛。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那股狂暴的恶意将自己吞噬。

　　她的意识化作一叶没有桨的扁舟，主动驶入了那片属于莫塔里安的，由无尽痛苦构成的灵魂之海。

　　“姐姐大人！”

　　安格洛尼娅第一个发出惊呼，她琥珀色的眼瞳收缩，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上前去。

　　福格瑞米娅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她能感知到那股顺着纪璇手臂蔓延的、纯粹的恶意，那是对一切美好事物的终极否定。

　　“别动！”

　　玛格娜冰冷的声音制止了她们。

　　这位绯红贤者绯红色的眼眸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动，瞬间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姐姐大人正在进行关键的灵魂接触。”

　　“任何外部的物理干涉，都可能导致她的意识在对方的精神世界中迷航。”

　　圣吉莉娅的脸上充满了担忧。

　　她雪白的光翼无意识地垂下，天蓝色的眼瞳紧紧盯着纪璇那微微颤抖的背影。

　　“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片没有光的海洋，只有……冰冷的绝望。”

　　佩图拉丝没有说话。

　　她一步跨到纪璇的身后，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银灰色的眼眸中只有绝对的冷静。

　　她伸出双手，没有触碰纪璇，而是在她身后构筑起一道无形的、由纯粹逻辑组成的物理屏障。

　　她成为了姐姐大人最坚实的后盾。

　　姐妹们迅速反应过来，她们不再犹豫，立刻以佩图拉丝为核心，自发地组成了一个完美的防御阵型。

　　安格洛尼娅将那柄巨大的链锯战斧横在胸前，琥珀色的眼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要将一切可能出现的威胁都提前斩碎。

　　福格瑞米娅与圣吉莉娅一左一右，【神魅】的完美壁垒与【希望】的守护光环同时展开，将这片小小的区域彻底净化，隔绝了纳垢花园的一切污染。

　　她们将纪璇和那个一动不动的绝望君主，牢牢地护在了中央。

　　舰桥之上，陷入了绝对的静默。

　　而此刻，在灵魂的层面，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上演。

　　纪璇的意识，彻底沉入了一片灰色的世界。

　　这里的天空是灰色的，海洋是灰色的，连吹拂的海风都带着一种让灵魂都感到疲惫的灰色。

　　永不停歇的风暴，在这片海洋上肆虐。

　　那不是自然的风暴。

　　一道道混杂着背叛与不甘的记忆碎片，化作狰狞的、长着无数利爪的怪物，从浪涛中扑出，嘶吼着要将纪璇这唯一的“异色”彻底撕碎。

　　一座巍峨的城堡幻影在远处浮现，一个威严的、散发着金光的男人虚影，轻易地夺走了一个少年用血与汗换来的一切。

　　少年那无法理解的、被至亲背叛的痛苦，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斩向纪璇的意识。

　　一艘艘在亚空间中无助漂流的战舰幻影，在纪璇的身边沉浮。

　　无数曾经强大的星际战士，在一种恐怖的瘟疫中扭曲、腐烂，他们发出的哀嚎，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试图将纪璇的灵魂一同拖入那腐烂的泥潭。

　　这就是莫塔里安的精神世界。

　　一片由痛苦、憎恨、背叛、无力与绝望构成的，永无宁日的风暴之海。

　　任何试图进入此地的灵魂，都会在第一瞬间被这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彻底同化，成为这片海洋的一部分。

　　纪璇的意识扁舟，在这风暴之中，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倾覆。

　　但她没有对抗。

　　她没有试图去净化这些痛苦，也没有试图去击溃这些怪物。

　　一层薄薄的、如同星光般璀璨的粉紫色光晕，将她那叶小小的意识扁舟包裹。

　　这是福格瑞米娅的【神魅】之力。

　　它在此刻，不为诱惑，不为展现完美，只为守护。

　　纪璇驾驭着这唯一的守护，如同深海中的一艘潜水艇，灵巧地避开了一道道足以撕碎灵魂的记忆暗流。

　　她不断下潜，躲避着表层那最狂暴的风暴。

　　她要去的，是这片绝望之海的最深处。

　　是那片最寂静、最冰冷，也最接近本源的海底。

　　她穿过了“背叛”的激流。

　　她穿过了“憎恨”的漩涡。

　　她甚至穿过了那片由“无力”构成的、仿佛连光都无法逃逸的粘稠海域。

　　下潜。

　　不断地下潜。

　　周围的灰色风暴渐渐平息，嘶吼的记忆怪物也消失不见。

　　光线，彻底消失了。

　　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纪璇的意识，终于抵达了莫塔里安灵魂的最深处。

　　这里没有风暴，没有浪涛，甚至没有一丝的流动。

　　只有一片如同凝固的、冰冷的黑色沥青般的绝对黑暗。

　　一种连念头都会沉淀的静默，笼罩着一切。

　　这是他所有痛苦与绝望的源头，也是他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最后的灵魂壁垒。

　　纪璇的意识扁舟，静静地悬停在这片黑暗的上方。

　　她知道，她到了。

　　就在这片绝对静默的黑暗中央。

　　纪璇看到了。

　　那不是火焰，不是星辰，更不是任何温暖的东西。

　　那是一座山的幻影。

　　一座被终年不散的、惨绿色的毒雾所笼罩的、若隐若现的孤山幻影。

　　巴巴鲁斯。

　　那座山，就是莫塔里安“坚韧”的起点，也是他“绝望”的根源。

　　是他反抗暴政的舞台，也是他被至亲背叛的刑场。

　　纪璇找到了。

　　找到了解开这一切谜题的、唯一的钥匙。

　　她没有任何犹豫。

　　她散去了福格瑞米娅那层守护的光晕，将自己那叶纯粹的意识扁舟，决然地、投向了那座被毒雾笼罩的孤山幻影。

　　瞬间，天旋地转。

　　当纪璇再次“睁开眼”时，那片冰冷黑暗的灵魂之海已经消失不见。

　　脚下，是坚实的、被毒素侵蚀得呈现出灰白色的岩石。

　　鼻尖，萦绕着一股足以让凡人瞬间毙命的、刺鼻的毒雾气息。

　　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座终年被毒雾笼罩的、名为巴巴鲁斯的孤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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