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魔之姿，宗师俯首

　　林间，死寂。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挣扎着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狼藉的战场上投下几道斑驳而凄厉的光带，如同神魔厮杀后，尚未干涸的血痕。

　　那句“你，和你女儿，我保了”，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重重压在了田言的心头。

　　她靠着粗糙的树干，才勉强没有滑倒在地。

　　作为罗网曾经最顶尖的“天字一等”，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宗师境强者，她这一生，见过太多太多的高手。有剑术通神的盖聂，有一剑封喉的越王八剑，更有那些隐藏在帝国阴影中，连她都感到忌惮的老怪物。

　　可他们，都还是“人”的范畴。

　　他们运使的，是内力，是真气，是浸淫了数十年、千锤百炼的杀人技。他们的强大，有迹可循，可以被理解，可以被分析。

　　但眼前这个男人……

　　田言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道挺拔的身影。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方才那如同神魔降世的一幕。

　　没有真气流转的迹象，没有剑招变化的轨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杀气都未曾泄露。

　　有的，只是纯粹的、蛮横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力量！

　　一拳，仅仅一拳。

　　那柄伴随了罗网杀手半生的百炼精钢长剑，便如朽木般寸寸碎裂。

　　那具足以开碑裂石的肉身，便如纸糊般轰然塌陷。

　　那一瞬间，田言甚至在他身后，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由纯粹的气血之力凝聚而成的金色幻象！

　　一龙，一象！

　　龙吟震天，神象镇狱！

　　那不是武学，那是天灾！

　　这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拥有的力量！

　　田言那颗早已被磨砺得如万载玄冰般坚硬的心，第一次，生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荒谬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安全感。

　　他说了，保我。

　　江昊没有再多言。

　　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无视了田言那下意识握紧惊鲵剑、绷紧身体的戒备姿态。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这片林地的心跳之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没有先看田言，而是微微俯身，目光落在了她怀中那个气息微弱的婴孩身上。

　　那孩子，是田言的女儿，也可能是他未来的……夫人之一。

　　江昊伸出手指，指尖上还残留着一拳打爆罗网杀手的灼热，此刻却轻柔无比地，搭在了婴孩细弱的手腕上。

　　一股温润而磅礴的气血之力，如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

　　【神级洞察术】开启。

　　【姓名：？？（未命名）】

　　【状态：先天不足，失血濒死，生命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提升方案：急需补充大量生命精气，可使用‘龙血参’、‘千年何首乌’等天材地宝进行洗髓伐脉，非但能起死回生，更能奠定无上根基。】

　　江昊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皱。

　　他收回手，那孩子原本青紫的小脸，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变得稍稍平稳了些。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才终于落在了田言的身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平静地扫过她左肩的箭伤，右侧肩胛骨的剑伤，以及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口。

　　“你中的箭，淬了‘断魂草’的毒，封锁了你的经脉，压制了你的真气。剑伤深可见骨，再不止血，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你。”

　　江昊依旧是那副陈述事实的语气。

　　田言的瞳孔，却再一次剧烈收缩。

　　断魂草！

　　那是罗网秘制的毒药，无色无味，专门用来对付他们这些叛逃的自己人，中者真气凝滞，如同废人。这个秘密，除了罗网核心，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他……他到底是谁？！

　　不等她从新一轮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江昊已经动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并指如剑，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她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上。

　　田言本能地想要闪躲，可身体的重伤与真气的凝滞，让她根本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应。更何况，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男人的靠近，她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敌意。

　　一股霸道绝伦、却又带着奇异暖意的气血之力，透指而入，瞬间封锁了她流血不止的伤口。

　　那股力量在她体内游走一圈，所过之处，那阴寒的“断魂草”毒素，竟如春雪遇骄阳般，被迅速消融、驱散。

　　原本已经麻木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那是血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生长的迹象。

　　田言彻底呆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几近枯竭的丹田之中，一丝微弱的真气，正在重新凝聚。

　　这种手段……

　　简直闻所未闻！

　　“此地血腥气太重，很快会引来野兽，或者……罗网的下一批人。”

　　江昊做完这一切，站直了身体，环顾了一下这片修罗场，淡淡地说道。

　　而后，在田言那写满了震惊、迷茫、警惕的复杂目光注视下，他弯下腰，伸出那只刚刚才捏碎了钢铁、打爆了杀手的臂膀，一只手穿过她的背脊，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腿弯，一个标准的横抱，便将她连同怀中的婴孩，一同轻松地抱了起来。

　　“你！”

　　身体骤然腾空，一股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阳刚气息，瞬间将她彻底包裹。

　　田言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便要挣扎。

　　可她的身体刚刚触碰到那个男人坚实如铁的胸膛，所有的挣扎，便都化作了徒劳。

　　那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拥抱。

　　那是一种……仿佛山岳托举流云，巨龙盘踞珍宝般的，绝对的力量与掌控。

　　她的身体，因失血而冰冷僵硬。

　　他的胸膛，却温暖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烘炉，源源不断地传来令人心安的热量。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那颗冰封的心，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江昊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

　　他只是抱着这对母女，辨认了一下方向，脚下发力，整个人便如一头脱困的蛮牛，一头扎进了另一侧更加茂密的林海之中。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跨出，都有数丈之远，身形在林木间几个起落，便已将那片血腥的战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风声，在耳边呼啸。

　　被抱在江昊怀里，田言的视野剧烈地晃动着，可他的臂膀，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的颠簸。

　　她侧着头，只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和那在夜色中依旧挺拔如剑的鼻梁。

　　这个男人，从出现到现在，话语寥寥，却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将她从必死的绝境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到底……图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当江昊的脚步终于停下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壁之下。

　　拨开一层厚厚的藤蔓，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江昊抱着她走了进去，洞内竟别有洞天。

　　一堆篝火，早已燃起，正噼啪作响，驱散了山洞的阴冷与潮湿。火堆旁，还铺着几张处理干净的柔软兽皮，甚至还放着一个装着清水的竹筒和一些烤熟的肉干。

　　很显然，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他……早就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念头，让田言的心，再一次如坠冰窟。

　　这种一切尽在他人算计之中的感觉，比面对三名罗网杀手的围攻，更加让她感到无力与恐惧。

　　江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火堆旁的兽皮上，让她可以舒服地靠着山壁。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在火堆的另一侧坐下，拿起一块肉干，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仿佛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搏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饭前热身。

　　山洞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唯有篝火跳动的光影，映照在两人的脸上，明暗不定。

　　许久。

　　田言终于积攒起了一丝力气，她看着火光对面那个从容不迫的男人，那张苍白绝美的脸上，再也无法维持身为顶尖杀手的冷静。

　　她用一种沙哑、虚弱，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几乎要将她逼疯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

　　“为何，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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