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朕在城外唤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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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三夜。三百骑,如三百道撕裂暗夜的黑色闪电,沿着帝国坚逾金铁的驰道,自东海之滨一路向西,风驰电掣。
胯下由墨家与公输家联手打造的机关战马,其核心熔炉中的晶石燃烧到了极致,四蹄翻飞间,在地面拉出长长的、肉眼可见的炽热气浪。这种不计成本、不惜损耗的极限狂飙,将数千里的漫长路途,压缩到了一个凡人军队无法想象的恐怖时限之内。
当连绵起伏的骊山山脉,终于如一条苍青色的巨龙,匍匐在地平线的尽头时,咸阳,到了。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一座帝都应有的繁华与喧嚣。
天空中,铅灰色的乌云沉沉地压着城郭,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冰冷而潮湿的云层。整座巍峨的咸阳城,就如同一头被囚禁在巨大囚笼中的洪荒巨兽,死气沉沉,连一丝炊烟都看不到。
一股无形的、名为“肃杀”的气机,笼罩了天地。
江昊勒住缰绳,在他身后,三百黄金火骑兵令行禁止,瞬间从极致的动,转为极致的静。骑士与坐骑,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三百尊沉默的钢铁雕像。
他平静地望着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脑海中,唯有那八个被血浸透的字在缓缓流转。
“宫门已落,赵成谋逆。”
赵高那个阉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他那份早已扭曲的野心。
只是,比他预想中,更快,也更决绝。
“太尉大人。”
焱妃策马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她已换上一身劲装,那双曾燃尽蜃楼的金色眼眸,此刻只有纯粹的冰冷杀意,“需要我,为你烧开那扇门吗?”
在她身后,一身黑衣斗篷,将自己完全笼罩在阴影里的月神,没有说话,但那双藏在兜帽下的美眸,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江昊的背影。
“不必。”
江昊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城外不远处的一片密林。
“我们的‘主场’,不在城内,而在城外。”
话音刚落,那片密林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甲胄摩擦声。
一支千人规模的重甲步卒,手持长戈,迈着沉稳如山的步伐,自林中走出。他们沉默地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名身形魁梧如山、面容刚毅如铁的将军,翻身下马,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向江昊走来。
正是大秦上将军,蒙恬。
“你总算来了。”
蒙恬走到近前,看着风尘仆仆的江昊,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松弛。
江昊亦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丢给亲兵,迎了上去。
没有多余的寒暄,两个执掌着帝国军权的男人,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城里什么情况?”江昊开门见山。
“很不好。”
蒙恬的神情再度凝重起来,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三日前,赵成联合了十余名被你清洗后、心怀怨恨的旧臣,突然发难。他买通了宫门郎卫,趁夜控制了章台宫,将陛下与所有宫中内侍、妃嫔,尽数软禁。”
“他对外宣称,陛下龙体突发恶疾,神志不清,为防止你这位‘外戚权臣’趁机干政,他以中车府令之职,代掌宫禁,封锁宫城,任何人不得出入。”
江昊眼神一冷:“他想做什么?围宫弑君,再嫁祸于我?”
“不。”蒙恬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没有。他只是围而不攻,甚至每日依旧按时向宫内输送饮食。同时,他派人联络朝中百官,声称自己是‘清君侧’,是为保大秦江山社稷,并非谋逆。但响应者,寥寥无几。”
江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瞬间明白了赵高的算计。
这个阉人,聪明,但格局太小。
他这是想效仿古之权臣,行废立之事。先以“清君侧”为名,占据道德高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不得不出手的忠臣形象。再软禁嬴政,慢慢消磨这位始皇帝最后的生命。等到嬴政一死,他便可以伪造遗诏,拥立一个傀儡,而自己,则从“清君侧”的忠臣,顺理成章地变为“拥立有功”的辅政大臣。
至于江昊,只要他敢率军攻城,便坐实了“外戚干政、意图谋反”的罪名。届时,赵高便可号令天下兵马,名正言顺地讨伐他。
好一招以退为进,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阳谋。
“你手上的兵力呢?”江昊问道。
蒙恬眼中闪过一抹傲然的杀气:“咸阳城防军、城外驻扎的十万九原大营,皆在你我掌控之中。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便能让咸阳城,血流成河,将赵成和他那些党羽,碾成齑粉!”
“代价呢?”江昊反问。
蒙恬沉默了。
代价,就是被软禁在宫中的陛下,几乎必死无疑。
而一位死于乱军之中的皇帝,对于整个帝国的法统和稳定,将是毁灭性的打击。江昊即便平叛成功,也会背上“为夺权而罔顾君父性命”的千古骂名。
这,才是赵高真正的倚仗。
他用嬴政的命,和整个大秦的法统,给江昊上了一道最恶毒的枷锁。
一时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进,则玉石俱焚,身败名裂。
退,则坐视赵高阴谋得逞,江山易主。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咸阳城那厚重高大的城墙根下,一个极其隐蔽、平日里用于排放雨水的排水口,那块沉重的铁栅栏,被人从内部缓缓推开。
一个身形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宦官服饰的老者,从那散发着潮湿泥土气息的洞口里,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
他似乎在黑暗的地道中穿行了太久,一见到天光,便痛苦地眯起了眼。他顾不上满身的污泥,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踉踉跄跄地朝着江昊等人所在的方向,拼命跑来。
“太尉大人!太尉大人!”
那名老宦官一边跑,一边用嘶哑的、仿佛破锣般的声音凄厉地呼喊着。
蒙恬的亲兵立刻上前,将他拦下。
老宦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对着江昊的方向拼命磕头:“太尉大人……老奴……老奴奉陛下口谕而来!”
江昊与蒙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让他过来。”
亲兵让开道路,那老宦官手脚并用地爬到江昊面前,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属于嬴政私人的玉佩,高高举起。
“陛下……陛下有旨……”老宦官喘着粗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陛下口谕:宣太尉江昊,即刻……单独入宫觐见!”
“什么?!”
蒙恬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便要开口反对。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明显的陷阱!赵成刚刚封锁宫城,怎么可能允许陛下的心腹宦官,从秘道中爬出来,给你这个他最忌惮的敌人传召?
这必然是赵成设下的鸿门宴,就等着江昊自投罗网!
然而,江昊却抬手,制止了蒙恬。
他静静地看着那名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的老宦官,看着他眼中那份不似作伪的、混杂着恐惧与忠诚的复杂情绪。
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了一切的从容。
他终于明白,赵高百密一疏,算错了一件事。
他算错了,那位躺在病榻之上,看似油尽灯枯的始皇帝,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
那位千古一帝,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道看似是陷阱的口谕,是嬴政,用尽他最后的力量和智慧,为自己,也为江昊,下的最后一步棋。
是死棋,亦是……唯一的生路。
“焱妃。”江昊回头。
“在。”焱妃策马上前,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你和月神,随蒙恬将军入大营。在我回来之前,这三百黄金火骑兵,连同城外的十万大军,皆由你节制。”江昊的声音,斩钉截铁,“若一个时辰后,宫中传出任何关于我的死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森然的寒意。
“那就告诉赵成,告诉咸阳城里的所有人,什么叫……金乌焚天。”
焱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劝。她从这个男人的眼中,读懂了他的决心。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个字,无比清晰。
“好。”
江昊最后看了一眼蒙恬,沉声道:“我将她们,还有我自己,都交给你了。”
蒙恬嘴唇动了动,最终,所有劝谏的话,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对着江昊,郑重其事地一抱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认陛下的虎符,和你江昊的手令。咸阳城,翻不了天!”
这是军方,最直接,也是最重的承诺。
江昊再无牵挂。
他转身,在那名老宦官的引领下,没有带一兵一卒,甚至连佩剑都留在了马上。
他就那样,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黑色劲装,独自一人,走向那座在漫天乌云下,如同巨兽般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咸阳宫。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从云层的缝隙中艰难地挤出,将他孤单的背影,在通往宫门的漫长石道上,拉得无比修长。
仿佛一条通往生,或者死的,不归路。
……
穿过一道道死寂的宫门,走过一列列神情麻木、手持兵戈的叛军士卒。
江昊最终,踏入了那座帝国权力的最高殿堂——章台宫。
殿内,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也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
只有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混杂着名贵药材与死亡腐朽的诡异气息。
一个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老人,正静静地躺在那张宽大的龙榻之上。
他穿着一身早已不合身的宽大龙袍,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然而,当他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双眼时,那双浑浊的眸子里,迸发出的,却依旧是那股熟悉得、足以让天下人为之颤栗的,鹰视狼顾般的锐利。
始皇帝,嬴政。
他看着独自一人,一步步走来的江昊,那干裂的嘴唇,微微牵动,似乎是想笑,却最终只化为一声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他摆了摆手,示意江昊走近。
“你……终究是来了。”
嬴政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朽木在摩擦。
江昊走到龙榻前三步,站定,平静地看着这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千古一帝,微微躬身。
“臣,江昊,奉诏前来。”
“好……很好……”
嬴政的目光,在江昊那张年轻而沉稳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那眼神,无比复杂。有欣慰,有忌惮,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撒手人寰的、彻底的释然。
“他们都以为,朕已经是个废人了……”嬴政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说道。
“但他们忘了,朕是嬴政。”
“朕这一生,从不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无论是赵高,还是……你。”
他死死地盯着江昊,枯瘦的手,在床榻边摸索着,最终,抓住了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用黑色丝绸包裹的竹简。
“江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卷竹简,推向江昊。
“朕,有最后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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