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魔临天下

　　阎无赦形神俱灭的尘埃尚未落定，初代孟婆残魂消散前的最后警示，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森罗殿前短暂的、劫后余生般的松懈。

　　一股难以言喻的、超越了在场所有存在认知极限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苏醒，又如同整个宇宙的黑暗面凝聚成了实体，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寸空间的缝隙，从每一个灵魂的恐惧源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缓缓笼罩了整个地府。

　　天空——如果地府那永恒昏黄的光晕也能被称为天空的话——开始像劣质的画布般剥落、褪色，显露出其后无垠的、纯粹由冰冷与死寂构成的黑暗虚空。忘川河水停止了流动，表面凝结出一层泛着金属冷光的黑冰。森罗殿、奈何桥、乃至目光所及的一切建筑，都开始蒙上一层不断蠕动、仿佛拥有生命的阴影。

　　风停了，声音消失了，连法则的运转都变得凝滞、晦涩。

　　这不是攻击，而是……覆盖。以一种更高层级的存在形态，对现有世界的强行覆盖与同化。

　　“他……来了……”云芷仙子脸色苍白，握紧了手中的瑶池仙簪，那清冷的仙光在这无边的黑暗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李慕白感到体内的神农血脉都在颤栗，那不是恐惧，而是生命本源面对绝对死亡与虚无时最原始的战栗。他艰难地维持着“净世灵汤”的药力光环，庇护着身边受伤的义军，但那光环的范围正在被无形的黑暗不断压缩。

　　齐风雅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判官笔虚影明灭不定，他左耳的胎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是权柄面对更高阶力量压制时的本能预警。他抬头望向那不断侵蚀现实的黑暗源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就是魔尊墨煞真正的力量吗？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恭迎魔尊——！”

　　残存的、尚未被业火净化或投降的少数幽冥鬼军死忠，以及那几个侥幸未被业火直接焚身、但已魔气深种的鬼将，此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狂热地跪伏在地，向着那无尽的黑暗顶礼膜拜，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

　　黑暗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道身影，自那虚无的尽头，一步步踏出。

　　他的步伐很轻，却仿佛踩在每一个生灵的心跳节拍上，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冻结。他依旧是那副由凝固阴影织就的长袍，面容笼罩在流动的混沌之后，唯有那双血色星辰般的眼眸，此刻清晰无比，其中不再有戏谑，不再有漠然，只有一种俯瞰蝼蚁、掌控一切的、绝对的冰冷。

　　墨煞，真身降临地府！

　　他的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扫过溃散的鬼军，扫过初代孟婆残魂消散的地方，最后，定格在勉力站立的齐风雅身上。

　　“倒是本尊小觑了你们。”墨煞的声音直接响起在所有人的识海，平静无波，却带着让灵魂冻结的寒意，“竟能逼得阎无赦那废物自毁长城，还引动了孟婆那早已该死透的残念。”

　　他的视线仿佛有重量，压在齐风雅身上，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过，也好。”墨煞缓缓抬起那只由怨魂与暗影构筑的魔爪，“省了本尊不少清理门户的工夫。这地府，这轮回……玩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一种秩序了。”

　　魔爪轻轻一握。

　　咔嚓——！

　　并非实物碎裂的声音，而是……规则断裂的哀鸣！

　　众人骇然看到，远处，那刚刚被初代孟婆残魂抚平、稳定下来的六道轮回核心，其外围的光晕猛地黯淡下去，内部原本有序流转的、代表着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的六色光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混乱、污浊、彼此侵蚀！代表“记忆”与“因果”的底层法则线条，被强行扯断、扭曲！

　　他不是要引爆轮回，他是要……污染并重塑轮回！将六道轮回，彻底改造成只属于他魔界的、永恒的“记忆沉沦之地”！

　　“阻止他！”齐风雅嘶声吼道，试图强行催动判官权柄，但力量尚未凝聚，就被那无处不在的黑暗威压碾得粉碎，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

　　云芷仙子布下的防御阵法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接连破碎。李慕白的净化光环被压缩到仅能笼罩身边数人。

　　绝对的无力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螳臂当车。”墨煞甚至没有多看他们的徒劳挣扎一眼，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了污染轮回核心这件“作品”上。对他而言，齐风雅等人，与路边的尘埃并无区别。

　　然而，就在这至暗的时刻，一点微光，率先从人间亮起。

　　栖心民宿，安全屋内。

　　小满看着屏幕上地府传来的、那令人绝望的能量读数和画面，她没有哭泣，没有慌乱。她想起了张启最后的平静，想起了石破天义无反顾的冲锋。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控制台上敲下了最后一道、由张启预设、她完善的指令——

　　“丙-七号’方案，最终阶段，启动。三界广播，权限开放。”

　　下一刻，以栖心民宿为核心，一道无形的、蕴含着海量信息的数据洪流，沿着张启早已铺设好的、隐藏在三界通讯网络深处的秘密通道，轰然爆发！

　　这份信息包，包含了阎无赦与墨煞勾结的所有铁证（源自暗账）、忘川计划的完整内容与危害、地府千年来的黑幕、张启与石破天等人的牺牲影像、以及……齐风雅以判官之名发出的、针对墨煞的终极控诉与战斗檄文！

　　这道信息流，无视了界域壁垒，无视了能量干扰，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冲入了天庭的云海网络、地府残存的通讯节点、人间潜藏的超凡者意识、乃至一些保持中立的上古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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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庭，凌霄宝殿。

　　一直对此事保持缄默、甚至暗中有所掣肘的玉帝，看着突然在殿内核心玉璧上强行弹出的、那触目惊心的证据和地府正在发生的、墨煞真身降临的实时画面，脸色终于变了。殿内诸仙，一片哗然！

　　“魔尊真身降临地府！欲染指轮回！”

　　“阎君……阎无赦竟真的……”

　　“忘川计划……竟如此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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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佛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穿透无尽虚空，落在地府，一声悠长的佛号响彻灵山：“阿弥陀佛……魔劫已至，三界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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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各大修行世家、隐世宗门、乃至一些拥有特殊灵觉的普通人，都在同一时间，通过梦境、灵感或特殊法器，接收到了那份沉重的信息包。震惊、愤怒、恐惧……最终化为一股无形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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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正在各处清剿阎王余孽、稳定局势的牛头马面、钟小妹以及所有起义力量，也接收到了这最后的广播。

　　“是张启和小满……他们做到了！”钟小妹看着算壁上流动的信息，热泪盈眶，随即化为冲天斗志，“兄弟们！魔头真身已现，判官危在旦夕！三界存亡，在此一战！随我——驰援森罗殿！”

　　“驰援森罗殿！”地府各处，响起了震天的呼应声！残存的起义力量，如同百川归海，不顾一切地向着森罗殿方向汇聚！

　　微小的火种，终于在这一刻，引燃了席卷三界的烈焰！

　　墨煞似乎察觉到了这三界沸腾的意志洪流，他微微偏头，那双血色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名为“意外”的情绪。但随即，这情绪便被更深的冰冷与不屑取代。

　　“垂死挣扎。”

　　他不再理会那正在被污染的轮回核心，转而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齐风雅，以及那些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渺小却闪耀着不屈光芒的灵魂。

　　“既然你们迫不及待地想成为新秩序的第一批祭品……那么，如你们所愿。”

　　黑暗，如同活物般，开始向森罗殿前，缓缓收拢、凝聚。

　　最终的对决，无可避免。光明与黑暗，秩序与混沌，守护与毁灭……三界的气运，亿万生灵的未来，都将在这地府的核心之地，做出最后的了断。

　　魔临天下，而薪火，亦已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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