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湖仲裁：星光下的窃贼

　　小莲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那片边缘碎裂的本命蚌壳，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滚落在黯淡的彩壳上。她的话音带着水族特有的柔软腔调，却浸满了绝望：“…他抢走了我的珠子…那是我的百年修为…是我的命啊…”

　　“证据呢？”我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目光扫过那片残壳，“除了你的伤势和陈述，还有其他证据吗？比如，他抢夺时，可有其他水族目睹？或者，那明珠之上，是否有唯有你才知晓的独特印记？”

　　小莲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忙点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有！有！明珠核心有我以本命精血蕴养的水纹，形如新月抱珠，独一无二！而且…而且他强抢之时，湖底的老龟爷爷和几株成了精的水草都看见了…但他们…他们都怕那恶人，不敢出来作证…”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无力感。

　　没有强有力的旁证，对方若矢口否认，便是无头公案。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匍匐在我脚边的灰色黏液，忽然不易察觉地蠕动了一下。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直接荡入我的脑海：

　　“…珠子…亮…讨厌…抢来的…吵…”

　　我一怔，倏地低头看向它。它那没有五官的顶端微微扬起，似乎正“感知”着小莲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感知着她怀中那片残壳。传递来的意念虽然简单破碎，却指向明确——它感应到了那颗被夺明珠的存在，并且判断其能量状态异常（“吵”），且认定是“抢来的”！

　　难道…这“孩子”除了吃，还真有辨别宝物气息、甚至感知其来源是否正当的能力？这是它吞噬了法则石榴后觉醒的新能力，还是它作为怨气与法则混合体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心中惊疑不定，但此刻，这无疑是打破僵局的关键。我蹲下身，尝试与它进行更深入的意识连接，将意念聚焦于那颗明珠：“你能…找到那颗珠子？确定是被抢夺的？离这里远吗？”

　　黏液伸出一只小小的、轮廓模糊的灰色“手”，先是轻轻碰了碰小莲怀里的碎蚌壳，仿佛在确认气息，然后毫不犹豫地指向西北方向——正是月亮湖的方位。传递回的意念肯定而清晰：“…不远…水…亮…藏着…坏光里…”

　　成了！它不仅能感应方位，似乎还能大致描述明珠所处的环境（水、坏光）！

　　我站起身，心中已有决断。虽然这“证据”的来源匪夷所思，但结合小莲的伤势、陈述，以及这“孩子”方才展现出的奇异感知，可信度极高。

　　“小莲，”我看向那双充满希冀又饱含泪水的眼睛，“你的仲裁申请，栖心判庭受理了。”

　　小莲猛地抬起头，巨大的惊喜让她一时忘了哭泣，嘴唇哆嗦着：“真…真的？谢谢判官大人！谢谢您！可是…仲裁费…”她脸上的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窘迫地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后一点灵气都快散了…”

　　“仲裁费，可以用其他方式支付。”我打断她的不安，目光扫过这亟待修葺的庭院和空空如也的厨房，“本案若胜诉，你需要为栖心判庭工作三个月。负责协助小桃打理杂务，用你的水灵之气滋养庭院花草，可能还需要帮忙净化一些…特殊的水源。”我瞥了一眼脚边的黏液，谁知道它以后会不会又弄出什么需要水洗的麻烦。

　　小莲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怕我反悔一样，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却是喜悦的：“愿意！我愿意！别说三个月，三年都行！只要大人能帮我讨回公道！”

　　“好。”我点头，随即转向一旁早已跃跃欲试的羲和，“羲和。”

　　“在！老板！”羲和立刻站得笔直，金瞳发光，终于等来了他期待的“正经事”。

　　“准备一下，跟我去月亮湖‘请’那位星河真人回来问话。”我刻意加重了“请”字。

　　“好嘞！”羲和摩拳擦掌，一脸兴奋，“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看我不把那个抢东西的混蛋揪出来，让他知道太阳…呃，知道咱们栖心判庭的厉害！”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但那股子跃跃欲试的劲头掩藏不住。

　　“是去请人，不是去打架。”我提醒他，又看了看他身上那件沾满油污灰烬的t恤和沙滩裤，“去换身像样点的衣服。小桃，我记得杂物间还有几件以前客人落下的男装，找件他能穿的。”

　　小桃应了一声，跑去找衣服了。羲和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相，难得地露出一丝讪讪的表情。

　　我走到廊下，拿起靠在墙边的一把旧油纸伞。伞骨是湘妃竹，伞面是普通的桐油纸，但上面有我闲暇时用朱砂绘制的简易避水符。去水底办事，总得有点准备。

　　很快，小桃找来一件灰色的棉麻对襟上衣和一条黑色长裤，虽然款式普通，但至少干净整齐。羲和换上新衣，胡乱扒拉了一下自己依旧有些乱糟糟的金发，总算看起来没那么像流浪汉了，残留的神韵让他穿普通衣服也有种莫名的气度。

　　“走吧。”我撑开油纸伞，看向西北方。脚边的黏液传递来催促的意念，似乎对“出门工作”很感兴趣。

　　“老板，我也去！”小桃急忙道，“我能帮忙！我可以照顾…呃…”她指了指那团黏液。

　　我想了想，点头：“也好。带上它，或许需要它指认。”让这小家伙多接触外界，也许也是“教化”的一部分。

　　小莲怯生生地问：“我…我能跟去吗？我知道路…”

　　“你留在判庭休息。”我拒绝道，“你伤势未愈，跟去反而危险。放心，我们会带回你的珠子。”

　　安排好一切，我、羲和、小桃（怀里抱着一个临时找来的陶罐，里面装着那团安静的灰色黏液），一行三人一罐，出了栖心民宿，朝着西山后的月亮湖走去。

　　月亮湖离栖心民宿不算太远，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又沿着一条潺潺溪流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片开阔的、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银光的湖面便出现在眼前。

　　湖水本该清澈透亮，蕴含灵气。但此刻，靠近湖心的地方，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协调的、过于耀眼的星光。那星光并非自然反射，而是带着一种强制抽取和汇聚的意味，使得周围的湖水显得有些黯淡萎靡。湖面异常平静，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死气沉沉。

　　“就是那里！”小桃怀里的陶罐中，黏液传递出清晰的意念，指向湖心那团最耀眼的星光，“…亮…讨厌…在里面…”

　　羲和皱起眉头，金瞳中闪过一丝厌恶：“这星光…不对劲。不是纯粹的星辰之力，里面掺了掠夺和污染的味道。看来真是个邪修。”

　　我撑开油纸伞，伞面的避水符发出微光：“下水。羲和，你跟紧我，收敛气息。小桃，抱好罐子。”

　　踏入湖水，避水符生效，在我们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气罩，分开水流。越往湖心深处，那股不祥的星光就越发强烈，水中的灵气也越发稀薄浑浊。偶尔能看到一些瑟瑟发抖的水草精和小鱼小虾躲在岩石缝隙里，看到我们，尤其是感受到羲和身上那丝残留的太阳气息，都吓得缩了回去。

　　湖心深处，一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礁石上，果然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缀满了亮片的深蓝色道袍，在幽暗的水底显得格外扎眼。道袍上的亮片似乎能自动吸收和折射微光，形成一片模拟的星图，将他笼罩其中。他面前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光芒四射的宝珠，正是他在强行抽取湖心的水灵之气，注入宝珠之中。宝珠旁边，还漂浮着几颗光芒各异、但同样蕴含着不同水系气息的珠子，显然都是他的“战利品”。其中一颗，散发着柔和的、与小莲同源的新月水纹波动，正是她的本命明珠！

　　这星河真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模样，面容勉强算得上周正，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贪婪和倨傲。他察觉到我们的靠近，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不屑。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扰本真人修炼？”他声音尖细，带着一股水底特有的嗡鸣回响，态度嚣张，“速速滚开！否则把你们也炼成我这‘万星珠’的养料！”

　　羲和气得金瞳冒火，上前一步：“呸！你个偷珠子的贼！抢了人家修炼百年的本命珠，还敢大言不惭！赶紧把珠子还来，跟我们回判庭受审！”

　　“判庭？”星河真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起来，“什么狗屁判庭？没听说过！玉帝老儿都管不了这人间山水了，哪来的野鸡衙门敢管本真人的事？这珠子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他话音刚落，小桃怀里的陶罐猛地震动了一下！那团灰色黏液突然剧烈蠕动，传递出强烈无比的厌恶和愤怒情绪：“…坏光！强盗！吵死了！”

　　紧接着，不等我指令，一道灰色的黏液触手猛地从罐口激射而出，并非攻向星河真人，而是精准地打向他面前那颗正在疯狂抽取水灵之气的“万星珠”！

　　“吱——！”一声刺耳的、仿佛能量失衡的尖锐鸣响爆开！

　　黏液触手与万星珠接触的瞬间，那珠子表面的星光猛地一暗，剧烈闪烁起来，内部被强制抽取的、混乱的水灵之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反噬！星河真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被那反噬的力量震得向后飞退，道袍上的亮片都暗淡了不少，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

　　“什么鬼东西？！”他死死盯着陶罐里那团重新缩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灰色黏液，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惊疑不定。

　　我趁机上前，天衡印在掌心亮起温和却不容置疑的青光，照亮了这片幽暗的水底：“星河真人，我乃栖心判庭判官齐风雅。现依律，对你涉嫌抢夺月亮湖蚌精小莲本命珠、非法掠夺水灵之气、破坏一方水土平衡之事进行调查。请你配合，随我们回判庭说明情况，并归还赃物。”

　　星河真人脸色变幻不定，看看我手中的天衡印，又忌惮地看了看那个陶罐，最后目光落在羲和身上（他似乎察觉到了羲和的不同寻常，但又判断不出深浅），眼珠转了转，忽然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原来是判官大人…失敬失敬。”他嘴上说着失敬，语气却毫无敬意，“不过，大人恐怕是受了那小妖精的蒙骗。这珠子，是她自愿献上，换取本真人庇护的。至于汲取水灵之气…呵呵，此湖灵气淤塞，本真人这是在帮它们疏通调理，何来掠夺之说？”

　　真是颠倒黑白，舌灿莲花！

　　“你胡说！”小桃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出声反驳，“小莲姐姐都快被你打回原形了！”

　　星河真人冷笑一声，刚想继续狡辩。

　　突然，那颗漂浮在一旁的、属于小莲的本命明珠，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或许是感应到了旧主残壳的气息，或许是受到天衡印青光的刺激，猛地自主亮起柔和而纯净的新月水纹光华，轻轻颤动起来，想要挣脱星河真人的控制，朝我们这边飞来！

　　“嗯？！”星河真人脸色一变，立刻伸手想要抓回明珠。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再生！

　　我们脚下的湖底淤泥中，突然无声无息地伸出几只由浑浊泥水构成的、半透明的手臂，猛地抓住了星河真人的脚踝！同时，几株原本瑟瑟发抖的水草精也猛地变长，缠向他的手臂！

　　是老龟和水草精！它们虽然不敢正面作证，但在此刻，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暗中相助！

　　星河真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阻碍困住，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天衡印青光暴涨，化作一道柔和的束带状光芒，卷向那颗颤动的明珠！

　　羲和也同时出手，他指尖那缕小火苗骤然变得凝练，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炽热的阳光锁链（虽然细，却带着纯正的太阳法则气息），后发先至，精准地缠绕在星河真人那只抓向明珠的手腕上！

　　“嗤！”阳光锁链灼烧着他的皮肤，发出焦糊味，痛得他惨叫一声，下意识地缩手。

　　天衡印的青光顺利卷住那颗明珠，将其瞬间拉回我的手中。明珠入手温润，新月水纹流转，发出欢快的轻鸣，仿佛回到了真正的主人身边。

　　“你们…你们竟敢！”星河真人又惊又怒，拼命挣扎，甩开泥手和水草，道袍上的亮片再次亮起，似乎要发动更厉害的法术。

　　“星河真人！”我手握明珠，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威严，天衡印青光将我们三人一罐笼罩，散发出公正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证据确凿，拒捕抗法，罪加一等！你是想现在就跟我们走，还是等我们‘请’你走？”

　　我特意加重了“请”字，目光扫过他那被羲和阳光锁链灼伤的手腕，又瞥了一眼小桃怀里的陶罐。

　　星河真人看着我们这边阵容古怪却配合默契的组合（一个手持法印的判官，一个能运用太阳之力的神秘男子，一个抱着诡异罐子的人类女孩，罐子里还有能干扰他法宝的怪物），再感受到周围湖水隐隐传来的排斥和敌意，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强烈的不甘和怨毒，但最终还是强行压了下去。

　　“…好！好一个栖心判庭！”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散去了身上的星光，“本真人就跟你们走一趟！倒要看看，你们这野鸡衙门，能审出个什么花样！”

　　他嘴上依旧强硬，但显然是妥协了。

　　第一单生意，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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