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破碎之地

　　失重，眩晕，感官剥离。

　　林薇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攥住，在一条由纯粹混乱和噪音构成的管道中疯狂拖行。时间和空间失去了意义，只有一片光怪陆离、不断撕裂又重组的破碎景象在眼前闪烁——崩塌的城堡、沸腾的数据海、冻结的星云、还有顾夜沉那双在最后时刻决绝又复杂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骨头几乎散架的剧痛，所有的混乱和噪音戛然而止。

　　林薇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惯性让她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猛地咳嗽了几声，撑起几乎散架的身体，第一时间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绝不是他们之前所在的那个地下洞穴！

　　眼前是一片无比荒凉、死寂的景象。

　　天空是永恒的、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如同污浊棉絮般缓慢蠕动的云层，散发着微弱而病态的光。脚下是龟裂的、呈现出暗红与焦黑混杂色泽的大地，裂缝中偶尔可见缓慢流淌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像是凝固的血液与机油混合物。

　　远处，扭曲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金属结构零星散布，有些半埋在土里，有些斜插向天空，断裂处闪烁着不祥的幽光。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模糊的阴影，仿佛是崩塌的山脉，又像是某种超巨型建筑的遗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铁锈和某种……腐败的甜腥气，令人作呕。重力似乎比正常世界稍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滞的压力。

　　这里就是“彼岸”？还是空间跳跃出现了偏差，到了一个未知的绝地？

　　「顾夜沉！」林薇猛地想起，心脏瞬间揪紧。她忍着全身的疼痛，焦急地四下搜寻。

　　就在她侧后方不远处，一个身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是顾夜沉！

　　「顾夜沉！」林薇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小心地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腰腹间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空间跳跃和坠落，再次崩裂开来，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深色的衣物，触目惊心。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跳动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活着！

　　但她立刻意识到情况的严峻。顾夜沉伤势极重，失血过多，又经历了如此剧烈的空间转移，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而这个世界，看起来绝非什么疗伤圣地。

　　没有药品，没有干净的水源，没有安全的庇护所，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否存在致命的辐射、未知生物或者其他危险。

　　必须立刻处理他的伤口！

　　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撕开顾夜沉腰腹间被血浸透的衣物，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缝合线已经崩开，皮肉外翻，还在不断渗血。

　　她迅速检查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呼吸面罩在跳跃中不知掉落在了哪里，好在那些她偷偷带出来的“小玩意”大部分都还在。她找出那瓶能干扰能量扫描的喷雾，虽然主要用途不对，但其中某些成分或许有微弱的杀菌止血效果。她毫不犹豫地将其喷洒在伤口周围。

　　接着，她撕下自己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料，用力勒紧在他的伤口上方进行压迫止血，然后用剩下的布条尽可能专业地重新进行包扎。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顾夜沉在包扎过程中因为剧痛而微微蹙眉，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但并未醒来。

　　林薇瘫坐在地上，看着他那张即使昏迷也依旧轮廓分明、却写满了脆弱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

　　上一次，是他为她而死。

　　这一次，难道要轮到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吗？

　　不！绝不！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软弱的情绪强行压下。她是林薇，是主系统麾下首席攻略者，她经历过比这更绝望的境地！

　　她重新振作精神，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资源。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末日废墟，文明的残骸随处可见，但都充满了破败和死寂。她注意到，那些扭曲的金属结构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并非任何一种已知语言的符号和图案，风格与他们之前发现的地下残骸有些类似。

　　难道这里和那个残骸属于同一种文明？这里就是所谓的“数据坟场”或者“彼岸”？

　　她尝试着感应了一下自身与主系统的链接。果然，一片死寂。那种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她的监控感彻底消失了。这里，似乎真的脱离了主系统的直接掌控范围！

　　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

　　但坏消息是，她也彻底失去了系统的辅助，无法调用任何技能，无法兑换物资，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沙沙”声，从附近一片半塌的金属掩体后传来。

　　林薇瞬间绷紧了神经，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地盯向声音来源。

　　是风声？还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东西”？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节奏感。

　　几秒钟后，一个东西从掩体后“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半人高的、由生锈金属、扭曲线缆和不知名有机物胡乱拼接而成的怪物！它有着类似蜘蛛的多条机械节肢，支撑着一个布满红色光学传感器的、不规则的球形主体，主体上方伸出一支闪烁着寒光的、如同钻头般的尖锐口器。

　　它显然也“看”到了林薇和地上的顾夜沉，那些红色的传感器瞬间全部亮起，锁定了他们！一股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恶意扑面而来！

　　「嘶嘎——！」

　　怪物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多条节肢猛地发力，如同炮弹般朝着看起来毫无反抗能力的顾夜沉直扑过来！那支钻头口器高速旋转，发出致命的嗡鸣！

　　它的目标很明确——先解决那个失去意识的！

　　「滚开！」林薇瞳孔骤缩，想也没想，抓起手边一块尖锐的金属碎片，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怪物的球形主体狠狠砸了过去！

　　「铛！」

　　金属碎片砸在怪物外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显然激怒了它，或者说，将它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林薇身上。

　　它猛地调转方向，红色的传感器死死锁定林薇，钻头口器对准了她的心脏！

　　死亡的气息，如此逼近！

　　林薇手无寸铁，体力耗尽，面对这明显超出常人应对范围的怪物，似乎只剩下绝望。

　　她看着那高速旋转的、越来越近的钻头，又看了一眼身后昏迷不醒的顾夜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就算死，也要挡住它！

　　她握紧了手中那块无用的金属碎片，准备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紧接着，那只扑向林薇的怪物，它的球形主体上，其中一个红色的光学传感器猛地爆开一团电火花！

　　「吱——！」怪物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扭曲的尖啸，动作瞬间僵直了一下。

　　林薇一愣。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连续几声细微的「咻咻」声！

　　怪物的另外几个传感器接连爆裂，它的行动变得混乱而迟钝，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转。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一堆废墟后疾冲而出！那身影速度极快，动作矫健得不像人类，手中似乎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如同弩箭般的武器。

　　身影冲到怪物近前，灵活地避开它胡乱挥舞的节肢，将手中武器前端一个闪烁着蓝光的部件，狠狠地插入了怪物主体与节肢连接的缝隙中！

　　「噼里啪啦——！」

　　剧烈的电弧瞬间包裹了怪物全身！它剧烈地抽搐着，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如同电路短路般的噪音，最终冒着一股黑烟，轰然倒地，节肢无力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薇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瞬间解决了怪物的身影。

　　对方缓缓转过身。

　　他（或者说“它”）穿着一身用各种破烂布料和皮革拼接而成的、脏兮兮的衣物，脸上覆盖着一个由锈蚀金属和暗色玻璃打造的面具，完全看不清容貌。只有面具后方，一双在昏沉光线下显得异常锐利和冷静的眼睛，透过玻璃，落在了林薇和地上的顾夜沉身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善意，也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打量物品般的审视，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中那把奇特的弩箭，并非对准林薇，而是随意地指向一旁，但那股无形的威胁感，却让林薇瞬间汗毛倒竖。

　　在这个未知的、残酷的破碎之地，第一个遇到的“活物”，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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