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硬币的第一次闪烁

　　口袋里的硬币像一块冰，紧贴着林薇的皮肤，不断提醒着她办公室内那短暂却石破天惊的交锋。她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开始起草给文化遗产部门的邮件。

　　措辞必须谨慎，既要表现出顾氏集团对文化保护的重视（哪怕这初衷源于一个陷阱），又不能显得过于急切或暴露项目可能存在的风险。她引用了公开资料中对那处旧居遗址的记载，以“探讨历史文脉与现代城市发展的共生可能”为由，请求进行一次初步的非正式交流。

　　邮件发出后，林薇靠在椅背上，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沟通、方案设计、利益平衡，每一步都布满荆棘。而她身边，几乎全是潜在的敌人。

　　“叮咚——”

　　内部通讯软件的提示音打破了安静。是项目部总监李斌。

　　「苏专员，来我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终究来了。林薇定了定神，起身走向位于办公区尽头的总监办公室。

　　李斌的办公室比顾夜沉的小得多，但也算宽敞气派。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公式化的严肃。见到林薇进来，他并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李总监。」林薇依言坐下，姿态不卑不亢。

　　「苏专员，年轻有为啊。」李斌开口，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力，「刚来第一天，就拿到了独立负责项目核心板块的权限，还是顾总亲自批示的。我在顾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的话听着像是夸奖，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审视和不满。

　　「顾总只是给了我一个学习的机会，我会尽力做好，还需要李总监和各位同事多多指导。」林薇沿用着标准的职场套话，试图将姿态放低。

　　「指导？」李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苏专员能力这么强，连市场部老赵都自愧不如，哪里还需要我们指导。」

　　他不再绕圈子，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盯着林薇：「城东地块的文化包装，顾总既然交给了你，你就好好做。需要什么资源，按流程申请。但是，苏专员，我要提醒你一句……」

　　他的语气陡然转冷：「项目部是一个讲规矩、讲团队协作的地方。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因为得了上头几句夸奖，就搞特殊化，破坏部门的和谐，更不希望有人为了出风头，把项目带到沟里去！明白吗？」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威胁。他在划定界限，告诉她，即使有顾夜沉的直接授权，在这个部门里，依然是他李斌说了算。任何“越界”的行为，都会被视为挑衅。

　　「我明白，李总监。我会遵守部门规定，及时向您汇报进展。」林薇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冷意。她知道，此刻的隐忍是必要的。

　　「汇报就不必事事都来了。」李斌挥了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常规事务跟你的小组长安娜对接就行。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再说。」

　　他直接将林薇划归到了安娜手下，用层级来压制她。安娜显然是他的人，这等于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一个随时可以找麻烦的监工。

　　「好的。」林薇没有争辩。

　　「还有，」李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表格扔到她面前，「这是部门内部资源申请单。你负责文化包装，前期的一些调研、联络费用，先做个预算报上来。记住，项目部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别给我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林薇拿起那份表格，心中冷笑。这是要在经费上卡她脖子了。没有资金支持，很多前期工作将寸步难行。

　　「我会尽快提交预算。」她将表格收好。

　　「嗯，出去吧。」李斌不再看她，重新拿起一份文件，下了逐客令。

　　林薇站起身，离开了总监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还黏在她的背上。

　　回到工位，安娜正倚在她的隔断板上，双手抱胸，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哟，挨训了吧？早就跟你说过，项目部不是那么好混的。」她压低声音，语气刻薄，「别以为傍上顾总就万事大吉了，李总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懂规矩的空降兵。我劝你啊，还是识相点，那个什么文化包装，随便搞搞应付过去算了，免得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谢谢安姐提醒，我会做好的。」

　　安娜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冷哼一声：「不识好歹！」扭身回了自己工位。

　　周围的同事虽然没明目张胆地看过来，但那种无声的排斥和孤立感，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窒息。

　　林薇没有理会这些。她打开电脑，开始填写那份资源申请单。她知道，这份预算单交上去，大概率会被李斌以各种理由砍掉大半，甚至直接驳回。她必须想办法绕过这个障碍。

　　她想到了顾夜沉给她的那枚硬币。

　　按照他上次利用子系统碎片屏蔽监控的经验，这东西应该能短暂干扰主系统的监视。那么，是否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让她避开公司内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系统审核？

　　这个念头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一旦操作不当，被主系统或顾夜沉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但眼下，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李斌的钳制来得太快，太狠，她必须尽快打开局面，否则只会被慢慢耗死。

　　她看了一眼时间，临近下班，办公区的人渐渐少了。安娜也拎起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地离开了。

　　机会来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枚硬币。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回忆着上次顾夜沉启动它时的感觉——似乎需要一种特定的“指令”，或者强烈的意念引导？

　　她将硬币紧紧握在手心，集中全部精神，在脑中默念：「屏蔽非关键系统监控，仅限于本次预算申请流程，持续时间……五分钟。」

　　她不确定这样是否有用，只能赌一把。

　　几秒钟后，她感觉到掌心的硬币似乎微微发热，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声转瞬即逝。同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电脑屏幕的边缘极其短暂地扭曲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的雪花，但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成功了？还是错觉？

　　林薇来不及细想，她立刻行动起来。她没有通过项目部内部的系统提交申请，而是利用顾夜沉助理赋予她的特殊权限，直接进入了总裁办直批的快速通道系统，将那份精心计算过的、包含了必要调研和专家咨询费用的预算单提交了上去，并附上了简短的情况说明，隐晦地提到了“按顾总要求加快推进文化包装板块，需必要资源支持”。

　　整个操作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松开了握着硬币的手。那微弱的发热感和嗡鸣声也随即消失。硬币恢复了冰凉的常态。

　　她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和电脑屏幕，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既有冒险的刺激，也有对未知后果的恐惧。

　　就在这时，她的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系统提示——「您的资源申请（编号：Zd-2023-cULt-001）已提交至总裁办待审批队列。」

　　没有经过李斌！直接进入了总裁办的审批流程！

　　林薇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这枚硬币……真的有用！它竟然能如此精准地干扰公司内部的管理系统流程？！

　　这不仅仅是屏蔽监控，这简直是在规则网络上切开了一个短暂而隐秘的缺口！

　　然而，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更大的忧虑随之而来。顾夜沉会批准这份预算吗？他会不会察觉到系统流程的异常？如果他察觉了，会作何反应？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手中的硬币既是保持平衡的杆，也可能是随时会断裂的绳索。

　　下班时间已到，办公区只剩下寥寥几人。林薇收拾好东西，将硬币重新藏好，起身离开。

　　当她走到电梯口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已批。」

　　没有署名，但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语气，除了顾夜沉，不会有第二个人。

　　预算……就这么批了？

　　林薇握着手机，站在缓缓下行的电梯里，看着金属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利用他给的“外挂”，绕开了他设置的障碍（李斌），而他在明知这可能有问题的情况下，依旧批准了她的申请。

　　这到底是一场纵容猎物的残忍游戏，还是在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之下，真的隐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微弱的……期待？

　　电梯抵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外面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林薇迈步走入这片璀璨而陌生的灯火之中，感觉前路愈发迷雾重重。

　　但她的脚步，却比来时，更加坚定了几分。

　　无论这是游戏还是救赎，她都已入局。

　　而这场棋，她必须要下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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